岚锦年松开我,不疾不徐地往屋里走,“你放心,至少明日的早朝,他是去不了了。”
我吸了一口气,然后喜笑颜开,“你是说……他被毁容了?!”
岚锦年驻足,回头睨我,“你以为,本王会使女人才使的那些招数?”
岚锦年是没使女人才使的那些招数——他的招数更毒。
一大清早我就被他从锦被里扯出来,迷迷糊糊地就被丫鬟穿上衣服推到菱镜前梳妆,等我神智彻底清醒时,才发觉自己身在马车之中。
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很是郑重的服饰一眼,迷惑地朝岚锦年看过去,“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进宫。”
我眼皮一跳,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舒长夜给东芜国公主赐婚的日子。一想到这件事,我的身子就开始轻微地颤抖,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好死不死地偏偏这几日病了,这下好了,怕是拦不住舒长夜娶水涟漪了。
不对——
我眨眨眼,“谁要娶水涟漪?”
岚锦年抬起眼睫睨我一眼,“反正不是你。”
我急了,“废话,她肯嫁给我我倒是肯不肯娶呢,快说快说,是慕惜言还是……还是你?”
岚锦年妖娆的眼角挑了一挑,“呵,萧云迟,大好事儿都让你想了去——凭什么本王和慕惜言就要娶那个被推来推去的女人?”
我张了张嘴,无言以对了。
度秒如年,坐在进宫的马车里,我深深地体会到了这四个字的个中深意。
马车一停,我箭在弦上一般地起身就要掀帘子,岚锦年一把攥住我的胳膊,朝我笑得魅惑邪异,“敢不敢跟本王打个赌?”
“赌什么?”
“赌——你会看到舒长夜真正喜欢的那个女子。”
辰兴帝舒长夜在上座连问了三遍“辰王爷为何没来上朝”,户部侍郎韩霸天终于出列唯唯诺诺地回了一句,“禀陛下,辰王爷府上昨晚走了水,想来、想来王爷是受了伤吧。”
“哦?”舒长夜挑眉,“这么大的事,为何无人上报?”
殿下寂静无声。
然后舒长夜话锋一转,看向户部侍郎韩霸天的儿子韩振南,“那……九门提督大人总该给朕一个说法罢?天子脚下,泱泱皇城之中,朕的王兄家里起了火,九门提督衙门这安宁守备工作怕是做得有纰漏罢?”
听到这句,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偷眼朝岚锦年看过去,果然见他秀美清冷的嘴角微微挑着,盈出了一个冷漠讥刺的弧度。
我在心底暗赞,岚锦年啊岚锦年,真是好样的,你这一招,可是实实在在的一箭双雕呀!
韩振南身子哆嗦着迈步出列,就连嗓子都像是在哆嗦,“禀、禀陛下,昨夜辰王爷在府上办了堂会,因着心情好的缘故,就把微臣派去守卫的人都给撤了,所、所以这场火,实在是和微臣无关啊。”
舒长夜轻笑,声音却很冷,“不年不节,三皇兄府上办什么堂会?”
韩振南迟疑着答道,“是……是辰王爷的十夫人过生辰,所以、所以特意办了堂会。”
舒长夜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龙椅,声音又轻又凉,“哦!不说朕倒是险些忘了,三皇兄最是风.流倜傥的性子,做些风花雪月的事儿,实属自然。”
韩振南眼看着松了一口气。
不想舒长夜紧接着又是一句,“前几日集结兵饷时,三皇兄筹了多少银两?”
韩振南肥硕的嘴唇动了一动,好半晌才挤出了一句,“此事微臣不知,是、是兵部经手的……”
舒长夜抬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光洁的额头,笑,“朕真是糊涂了,竟把你和前九门提督大人萧紫宸相提并论了。”
萧紫宸!他这一句话,让我的耳朵霎时竖得更高,也让韩振南的一张脸瞬间变得更像是猪肝了。
兵部尚书出列,恭谨回道,“禀陛下,前几日集结兵饷,辰王爷出资……一万两。”
舒长夜挑眉,笑,“哦?一万两……”他的指骨轻轻敲打龙椅,又问韩振南,“韩爱卿,昨夜三皇兄的爱妾过生辰,花费多少?”
韩振南的一张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
兵部尚书不失时机地加了一句,“回陛下,昨夜犬子也曾前去辰王府恭贺,据说……据说场面极其繁华,花费怕是不下……不下五万两。”
舒长夜依旧笑,“李大人说笑了,兵饷一万,做生辰便要五万,我皇兄怎会是这种家国不分的人?”
兵部尚书再添一把火,“回陛下,犬子说,辰王府每棵树上都缠着鲜艳的绢帛,可谓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啊!”
舒长夜秀眉这才微微蹙了起来,“哦?此事当真?”他朝身后太监挥手,“此事攸关我皇兄的声誉,马虎不得,快宣辰王爷觐见。”
韩振南迟疑着开口,“陛、陛下,辰王爷他……他身子不适,怕是来不了啊。”
舒长夜皱眉,“御医可曾赶去辰王府?”
“赶去了。”韩振南的面色为难无比,像是很是有几分说不出口的意思,我正看得着急,就听他破釜沉舟不管不顾地喊出了一句,“王府着火之时,辰王爷正……正春宵帐暖,所以竟然没听到外间的喧哗声,就、就被火烧着了。”
舒长夜追问,“烧着了?怎么个烧着了?”
韩振南一张肥脸彻底涨红,“回陛下,辰王爷被……被火烧到命根子了……”
朝堂瞬间寂静无声,静得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不知过了多久,舒长夜才再一次开口,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讪讪之意。
“皇兄……他怎么会……”
韩振南继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辰王爷昨夜很是奇怪,性情完全与往日不同,依微臣看……怕是中了某个奸人的道儿。”
舒长夜诧异,“爱卿此话怎讲?”
“辰王爷应该是中了某种极霸烈的媚药,还、还有一种微臣也说不清的东西,总之辰王爷昨夜跟平日完全不同,像是变了个人。”
他这一句话说完,我目光如炬地朝清冷冷站在一旁的岚锦年看过去,原来他不只是放了一把火,还……
还把往日那次媚药加蛊毒之仇一并给报了!
我刚失神几秒,回过神来,就见那个“路见不平出口相助”的兵部尚书大人再一次出列了,“禀陛下,依老臣看,辰王爷又不是三岁的娃儿,又是堂堂的皇子殿下,怎会轻易就中了……咳咳,媚药呢?”
呼,我几乎忍不住要偷笑了,舒长夜他可真能装,明明就是要趁舒辰落难一并收拾了他,还和这个什么兵部尚书你唱我和地扮什么黑脸白脸?
舒长夜抚额,“照李爱卿所言,三皇兄他有可能是……纵欲过度太过骄奢?”
兵部尚书很配合地点头,“回陛下,恕老臣斗胆,只是……只是辰王爷的骄奢傲慢,确实是有目共睹。”
舒长夜很意味深长地沉默了。
然后,满朝群臣做出了一个让我万万没有料到的举措——他们以兵部尚书为首,齐齐跪拜了下去,嘴上异口同声地呼喊着,“请陛下决断。”
决断什么,不言而喻。
我的指尖在袖子底下轻颤,舒长夜其实不必演这场戏的,他甫一登基就把备受先皇宠眷的皇长子软禁了起来,如今不过是一个区区的舒辰,还是一个平日里就骄横惯了的主儿,把他拿下岂不是轻而易举。
我朝岚锦年扫过去,他垂着眼睫,嘴角冷笑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