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岚青川展颜一笑,远远地对我做了个拭泪的姿势,而后弯腰进了马车,并未回顾地走了。
我看着岚青川的马车远了,才松开了揪紧袖子的手指,嘴唇扯了扯,“保重。”
和岚锦年一起进皇宫,我见到了宁贵妃。
如师父所说,她真的是已然彻底忘却了以往的那些恩怨,就连隆庆帝和岚锦年,她都不大认得了。
看着隆庆帝一脸难以压制的喜悦,看着宁贵妃端丽的面庞上有些畏惧、又有些疏离的神色,我不由地有些唏嘘——到了如今,隆庆帝对宁贵妃的喜欢,就连我都有些不大理解了。
他杀了她的全族,他给她带去了彻骨的仇恨,他给了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与荣宠,他被她报复,饱受焰毒之苦,他秘而不宣地让我师父医治了她多年,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虽然对他泯灭了仇恨、可是依旧足够疏离的女人。
有些爱恨,我实在不懂。
而岚锦年,对于这个失却多年的母妃,他并没有表现出十足的亲近。我理解,换谁有他幼时那样的记忆,都不会敢妄自亲近她。
可是,他也并没有对她有一丝的仇恨。他托了师父去照料宁贵妃,他自己更是多次在宁贵妃寝宫外盘旋,踟蹰着没有进去,却也是盘桓多时才会离去。
我曾经不止一次说要去看宁贵妃,岚锦年兀自不许,我明白他依旧是心有芥蒂,他是怕宁贵妃会伤到我,所以任凭我怎么说今日的宁贵妃已然不再是往日的那个,他都不肯听。
直到他和岚墨染亲自去见了宁贵妃一趟,回来之后嘴角勾着一抹苍白,对我说,“明日,我带你去见母妃。”
他的这一句话,让我笑了。
毫无意外,宁贵妃对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但是,她自然也不会对我比对别人亲近一些。只是,能和她关系平和如此,已经让岚锦年很是宽慰了。
三日后,墨王岚墨染离京,回转济州封地。随行的,有慕惜言。
我看着端坐在两头并驾齐驱的高头大马背上的岚墨染与慕惜言,侧过脸去,对慕惜言做了个“加油”的唇形。
七月。真庆幸——波澜过后,风光,明媚如初。
八个月后,锦王府。三月天,春光明媚,风景好。
“使劲儿,使劲儿……王妃,您再使把劲儿啊……”
天气依旧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然而隆庆帝特意派来的接生的稳婆却是急得满头的大汗。她不住地用袖子擦额上滑落下来的豆大的汗,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已经足足过了三个时辰了,锦王妃还是没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难不成是、是难产?
隆庆帝派她来的时候,已经明确地说了,她一定要把他的好皇孙好生接生下来,若是有任何差池,必定拿她是问。怎么办,若是当真是难产的话,怕是不等隆庆帝斩了她,守在门口早就焦躁得濒临发怒的锦王殿下也势必不会饶了她啊……
正手足无措间,经验丰富的稳婆都忙乱得只会对床榻上的王妃不住口地哀求,“使劲,王妃,您再使一把劲,皇孙马上、马上就要出来了!”
一屋子的慌乱间,传来一声弱弱的骂句,“靠……都、都多、多少个马上了啊……!”
几乎是这句骂句堪堪轻飘飘地落定,锦王府暖园王妃的房门却被从外打开,倾川神医从外急急掠进,回手又顺手掩了房门,她本就焦急的神色只来得及看一眼床榻上的人,登时就怒了,“退开,退开,让我来为迟儿接生!”
守在一旁正一脸愁苦的小岚见到来人登时神色一喜,“倾川师父,是倾川师父!您可算赶来了,快、快帮帮小姐吧!”
倾川神医推开一脸无措的稳婆,走上前去,定睛朝床榻上正生不如死的锦王妃高高隆起的腹部上看了一眼,而后眉眼里就泛起了一丝惊喜之色。
又是两个时辰的慌乱与哀号,直至一道嘹亮的婴孩啼哭之声划破了就连花花草草都像是屏气凝神了的锦王府的府邸上空,所有的人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床榻上,疲累得满头大汗的某人却低低地咕哝一句,“怎、怎么还、还在动……”
话音落定,腹部又是一阵刺心的绞痛,上演了几个时辰的慌乱场面再次上演,直至又一道嘹亮的啼哭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小岚兴高采烈地冲出房门,对着守在房外已然濒临暴走的锦王殿下汇报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诞下的是一对龙凤胎!”
一整天,都是在生不如死、水深火热中度过的,我只来得及看一眼那两个害得我疼得死去活来的小东西,就累得晕了过去。
醒来时,依旧是躺在床榻上,却是被岚锦年揽进了怀里。
我撑了撑眼皮,好半晌,才挤出了一句,“累……累死我了……”
岚锦年俯低身.子,凑近我几乎没了人色的嘴唇轻轻吮了一口,“乖……辛苦了。”
我喘了几口气,拼出整齐一些的字句,“他、他们,不丑吧?”
岚锦年先是怔了一怔,转瞬便悟过来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妖娆的凤眼眼角登时微微上挑,“他们有最好看的爹爹和娘亲,怎么会丑?”
我静了一下,登时就咧开嘴角笑了,“你是说,我、我也好看?”
岚锦年眉尖一敛,凑近我的唇,极尽怜惜地吮了一下,“我岚锦年的王妃……最好看了。”
隆庆帝和宁贵妃亲自来锦王府时,我挣扎着想要直起身,被他们双双拦住。
师父和小岚把襁褓里的婴儿抱给他们看,隆庆帝一脸掩不住的喜色,两个婴儿每个都抱了许久还不肯松手,是师父怕他累着了,才从他手里将孩子抱了回来。
宁贵妃朝我躺着的床榻走了过来,我虚弱地笑了笑,轻声唤她,“母妃……”
她抓住我的手,端丽的眉眼里同样盈满了喜色,对我细细地嘱咐了几句要好生顾好身.子之类的话,才起了身。
我朝岚锦年看过去,他恰好也眉眼静谧地朝我看了过来,眸底,尽是宽慰之色。
隆庆帝见我神色疲倦,也就不便久待,嘱咐岚锦年照顾好我,然后和宁贵妃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朕和爱妃,会送出一样大礼,以庆祝我南岚皇室添丁。”
我万没想到,隆庆帝送出的大礼,竟然是——皇位。
孩子满月宴上,隆庆帝没有亲自到场,我正诧异,宫里的太监急急赶了来,当众宣读了隆庆帝已然拟好了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王岚锦年文武擅长、孝悌知礼,其能卓越,可堪大任……朕龙体欠安已久,难理国事,特于此际传皇位于其,钦此!”
满月宴宴会登时变成了朝臣齐齐附和和歌颂的盛会,岚锦年红衣乌发,伫立万众之中,那张妖娆绝美的面庞映在我的瞳孔上面,尊贵不可方物。
宴会一结束,我就和岚锦年进了宫。
进了宫,才从隆庆帝贴身的太监口中得知,早在三个时辰之前,隆庆帝已与宁贵妃乔装出宫,只留下书信一封。
岚锦年接过书信看了一遍,我凑过去问他,“他们……去哪了?”
“济州。”岚锦年眉眼里裹着深深浅浅的情愫,“父皇说,剩下的时光,他要陪着母妃在济州,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