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岚锦年深郁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了,谁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城楼下,已然有肆意谩骂的叫嚣声响了起来。
城楼下的谩骂声响起来的那一秒,岚锦年的眸子瞬间几乎要溢出血来。待得听清那些字字句句都是什么时,就连我自己的脸庞,都一点一点地僵住了。
众所周知,我并不是什么标标准准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那些兵士齐声呼喊着的字句倘若不是与我直接有关,听到我的耳朵里,并不会有多么深刻的感触。
——无非是脏字脏句而已,怒极的时候,就连我也会骂上几句。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那些整齐划一的煞是难听的恶俗谩骂停滞之后,又响起了无比清亮的一句,“南岚锦王妃出阁前不守贞洁,被人强占了身子诞下一女!”
就是那一句,就是那嗓门清亮、直冲云霄的一句,让我的呼吸几乎屏住了。
岚锦年绯色如血的衣袂在我眼角闪了一闪,等我怔怔回神,他已经从兵士的身边疾掠了回来,手里多了一柄弓箭。
拉弓,引箭,瞄准,松弦,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等到我的意识回转目光随着箭簇直直射去的方向看过去时,才悚然惊醒,岚锦年是要射杀岚青川!
射程太远,箭簇自然是射不到的,只是岚锦年的箭法果然精湛,脱了弦的利箭宛若闪电,几乎是迅捷若厉风一般地朝叛军军阵射了过去,虽然没有抵达岚青川所在的地方,却也射穿了一个正在肆意叫喊的兵士的喉咙。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待得岚锦年再一次拉弓引箭准备射击时,才悚然回过了神来。
岚锦年指骨几乎要从莹润的手指肌.肤里爆裂出来,足以见得他的怒气有多盛,我的手抓上他的手掌那一秒,又是一支利箭“嗖”地一声破空而去。
我几乎是哆嗦着手指摁住了岚锦年意欲再次引箭的手,颤着声音问了一句,“他、他们,喊了好几遍了?”
岚锦年之所以把宋昱给绑起来,多数都是因为听了城楼下那些人的叫嚣而泛起了怒气,他足够冷定睿智,自然明白是不能意气用事地开了城门不顾后果地杀将出去的,所以只好对着叫嚣着出城杀敌的宋昱发泄自己的怒气。
猜出了这一点,就不难猜出,城楼下堪堪响起的那些难听的污言秽语,必然不是第一次响起了。
我的指尖颤着,在岚锦年的手背上哆嗦,没错,我是气的,完完全全是气成了这副样子。
两军交战,居然还会用这样的招数?诋毁了我萧云迟的名声,对慕远他们就能有所裨益,攻起城来就能更加得心应手势如破竹么?
岚锦年好半晌都没有说话,只一双凤眼凌厉阴鸷地锁着城楼下的那袭白衣,恨不得在岚青川身上看出一个洞来为止似的。
也是好半晌,我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哑然失笑着,问了一句,“我、我不守贞洁,把慕惜言绑起来烧死,是做什么呢?”
我的一句“不守贞洁”,让岚锦年绯色的身形瞬间僵了一僵,他几乎是凌厉逼人地朝我剜过来一眼,那样的眼神,嗜血般阴鸷。
他勒紧我的手腕,“不许胡说!”
我咬住下唇,把汹涌澎湃着涌到了喉咙口的怒气努力地压下去,一开口,声音依旧微微走了调,“只要你信我,别、别人怎么说,我不在意!只、只是,他们绑起慕惜言,算是哪门子的事?!”
岚锦年阖了阖眼,掩住眸底一腔嗜血般的阴异,生硬到几乎僵死地挤出了一句,“他们既然诋毁,自然、自然会把‘证据’凑齐。”
证据?我呆了一下,而后便悟过来了。也就是说,城楼下的那些个人,是、是把慕惜言当作了那个奸、奸夫?
悟过来这一点,我真的是几乎要哑然失笑了,岚青川啊岚青川,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你所授意,既然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上演,就说明了你是持不反对的态度的。我和慕惜言与你关系尚可,你何故这么糟践我们?
见我不怒反笑,岚锦年伸手过来攥住我的胳膊,他正待开口,我抢他一步先行说了一句,“宋昱不过是为我鸣不平罢了,还是把他放了吧,不让他出城就是。”
岚锦年琉璃一般的眸子锁住我的眼,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不是怕他出城,我怕的……是我管不住自己!”
我抿了抿唇,继而笑了。
视线一转,将城楼下的情景扫视了一遍,然后微微偏了偏脑袋,促狭地问岚锦年,“奇怪,既然要把证据凑齐,怎么没把另一个重要人物带上来?”
岚锦年攥着我手臂的手指微微一动,我笑意更深,眸底的怒意却也是愈发浓郁了,“快帮我看看,我女儿在哪儿,许久未见,我对她可真是甚是想念啊!”
我的笑语让岚锦年瞬间收紧了攥着我手臂的手指,我吃痛,侧脸看了他一眼,就见到他一双眸子几乎溢出血来的阴鸷。
他寒声凶我,“你再胡说!”
我被他凶厉的神色骇住,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自取其辱地把羞辱自己的话给说下去,谁想一转眼的工夫,刚才那些个因为谩骂声响起而停止了往慕惜言所在的木料堆走近的兵士们,又开始举步了。
我眼皮一阵乱跳,“他们要烧慕惜言!我要去救他!”
我想也不想地就要摁住城墙边往下跳,被岚锦年拽住了胳膊,他恶狠狠地凶我,“你疯了!从这里跳下去,不想活了么?!”
我回头,对他惨兮兮地扁了扁嘴,“可是,可是他们要烧死我的老相好啊!”
岚锦年眉尖一耸,因了我这句话,他原本乖戾的怒气瞬间更盛了几分,眼见他眸底暗怒波涛汹涌地涌起,眼看着快要到了失控的关头,我生怕他会因为意气而开了城门出去以卵击石,正准备说话,谁想眼角一扫,竟看到了一副让我张口结舌的情景。
我张了张嘴,阖上,再张了张,然后呆呆地说了一句,“天……那就是我的女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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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二更。。。
城楼下的乱军中,出现了一抹秀美的身形,那个一望即知是个女子的人怀中,赫然抱着一个不住口地哇哇大哭的婴儿。
我怔忡地看着,呆愣到几乎失语,好半晌,才怔忡地挤出了一句,“天……那就是我的女儿么?”
等到我的视线渐渐汇聚,等到我的惊诧渐渐压了下去,才看清了,抱着婴儿的那个女子有着怎样的身段和轮廓。
我没有别的优点,视力却算得上是上佳,被绑着的慕惜言所在的那堆木料堆离城楼并不算太远,而那个女人,正是抱着那个婴儿一步一步朝慕惜言所在的木料堆走去。
随着她步步走近,我瞪大了的眸子里,影像也越来越清晰。
……柔妃!
那个抱着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仪态万千地朝着木料堆走过去的女人,竟然是北舒尊贵无匹的柔妃娘娘!
我的呼吸瞬间几乎屏住,怎么会是柔妃?她来南岚做什么?她和慕远认识?她怎么会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帮着慕远与我们为敌?
还有,还有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那是谁,那究竟是谁家的娃娃?
我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盯着柔妃窈窕的身形步步逼近慕惜言所在的木料堆,等到岚锦年过来拥住了我颤抖不已的双肩,我才悚然惊醒过来,无措地伸手去抓岚锦年的手,“快,快想办法,救、救救慕惜言,还有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