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抬起声调，“立刻派人前往含光寺，将皇后娘娘完好无损地给我请回来！”
侍卫统领领命退下了，御医依旧在床榻前随时观察着隆庆帝的反应，我在大殿里踱了几步，努力地沉下气，再沉下一些，不让自己被心烦气躁冲昏了头脑。
又想到了一件事，立刻唤来侍卫，“去兵部尚书府上，把韩府给我围起来！”
侍卫得令，领命退下了，我这才得了空上前去询问御医有关隆庆帝病情的事情。
“陛下的腿，一定保不住了么？”
御医并未犹豫，而是直接回道，“回王妃，老臣……已经尽力了。”
“那命呢？”我不再迂回，细细密密地盯住他的脸，直接问道。
御医神色一窒，而后凄然道，“这个……老臣已经尽最大努力，上的药更是最好的，至于能否安然醒过来，还是……还是要看陛下的……”
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我开口截道，“你既然为陛下诊了脉，就该看出在炸伤前他便是有病在身的，除了那个老毛病之外，另一样病，是什么？”
御医惊诧而又赞赏地看着我，似乎没料到我也懂医术似的，沉吟了一下，才凝重说道，“陛下体内确实有病根潜伏，而且已经蔓延开来了，即使不是今日炸伤，如果再拖下去，怕也是……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病因是什么？”
“中毒！”
我呆了一呆，“不可能！若只是中毒，我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中毒的迹象绝对要比普通病恙的迹象霸烈，隆庆帝死活不许我为他诊脉，所以才会一直拖着，可是倘若真是中毒，即使不诊脉，只从气色、外观上，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
御医微微俯下.身去，作出恭谨至极的情状，“陛下确实是中了毒，但是王妃之所以没有看出来，并不奇怪。”
我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今日若不是陛下被炸伤，双腿流出鲜血，老臣也险些被那毒素给蒙蔽了。”御医抬眸看我一眼，嗓音沉然，说出口的话对于我却无异于一道惊雷，“陛下体内的毒，早在十几年前就已中下，不过是近时近日才爆发罢了！”
我懵了，十几年前？！怎么可能！
我自认医术不如师父精湛，但是好歹也称得上沉风神医四字，即使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也绝不会看不出我日日相见的隆庆帝体内带着毒素吧？！
御医见我愕然，急忙解释道，“此毒并非寻常毒素，济州焰毒，王妃可曾听过？”
我霎一霎眼，济州焰毒不曾听过，济州，我却是听过的。
济州，济州，不正是墨王殿下岚墨染的藩地么？
御医字字宛若惊雷，“济州焰毒好比南疆情蛊，不仅中毒者当时不会有所察觉，就连外人甚至医者都看不出端倪，因为那些毒素是直接渗透到血液里面去的！”
我呆了一下，“如果真是十几年前便中了毒，怎么到了现在才爆发？”
“自然是因为有外力做引子了！”御医皱眉答曰。
我愣了一下，而后灵光一闪，急急开口唤门外的侍卫，“夜明珠在哪儿？快快取来！”
岚墨染曾经说过，隆庆帝是在慕远将夜明珠进献进皇宫之后才会病情加剧的，不管岚墨染是否掺杂的有个人情绪在内，至少，她的怀疑，隐隐与此刻御医的说法有吻合的迹象。
我的声音堪堪落定，侍卫还尚未来得及动作，门外响起一道清冷若寒冰的声音，“不必了！”
我朝门口看过去，就看到了一袭绯色如血锦衣的岚锦年。
他眉目如画，红衣乌发，清冷冷地站在大殿门口，对着我的眼，静静地勾了勾唇，“四哥他，反了。”
南岚隆庆帝四十九年，六月十四日夜，暴雨倾盆，御书房骤然发生爆炸，帝双腿重伤，药石无效，性命垂危。御书房内有多种珍奇宝物被损毁，损失不计其数。
南岚隆庆帝四十九年，六月十四日雨夜，青王岚青川起兵造反，宰相慕远为其谋，数万兵士围堵皇城，兵临城下，暂且不发，意图昭然，直取皇位。
锦王岚锦年被困皇宫之中，偌大皇城之内，除却数千御前侍卫，再无其他兵力，劣势明显。
我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坐在对面垂着眼睫沉思的岚锦年，烛花噼啪爆裂，惊醒了我的神智，吁出一口气来，伸过手去，探向他的脸。
岚锦年回神，伸手抓住我的手，以指尖抵住我的指尖。他眉眼静谧，朝榻子上依然沉睡着的隆庆帝看过去一眼，回转视线，轻声问我，“怕么？”
我摇摇头，“不怕。”
我说的是实话，我倒不是有多勇敢，更不是有着什么盲目的乐观——三千御前侍卫要想打败两万岚青川麾下的兵士，难度系数可以想象——我只是觉得，岚青川的骤然发难，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突然到……会让人觉得，其中一定有着迫得他不得不如此为之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极有可能，就会是他最最致命的软肋。
岚锦年一听我不怕，就微微笑了，他抓住我的手，一点一点攥进他的手掌里，声音清凉，眉眼里裹着凉薄的笑，“这一天，还是来了。”
我咧了咧嘴，还他一笑，“早晚不都会来的嘛！”
岚锦年微微攥紧我的手，朝榻子上的隆庆帝瞭过去一眼，“父皇情况怎样？”
我的笑容登时敛了敛，“御医说是中了什么济州焰毒，而且还是十几年前就中了毒，我连听都没听过，怎么会治？”
岚锦年眼睫垂下，沉吟着呢喃出两个字来，“济州……”
我接过话头，“济州有什么稀奇的么？除了岚墨染的藩地是济州，我还真不知道济州有什么独特之处……隆庆帝以前去过济州？”
岚锦年抬起眼睫看我，似笑非笑，“济州……我母妃，便是济州人。”
我怔了一怔，转而才想起了一句话。
以前，岚青川曾经对我说过，隆庆帝踏平济州的时候，曾经带回来一个女人。他杀了那个女人的父母族人，却可笑地爱上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岚锦年的生母。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岚锦年适时地举起一只手来，覆到我的唇上，堵住了我要说的话。他的眉尖微微蹙了蹙，而后起身，凉凉地笑了，“你守着父皇，我去城楼看一下。”
岚锦年走后不久，被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回来了，意料之中的，整个锦王府不可避免地被岚青川的手下给围住了。
我讶然失笑，“他都把我和岚锦年引到皇宫里来了，还围我们王府做什么？”
我倒不是在污蔑岚青川，如果不是御书房被炸，我是断然不会在这么暴雨倾盆的夜晚进宫来的，而岚锦年在宰相府时尚且安然无恙，并不曾被慕远趁机派人劫杀，等他堪堪从宰相府出来进了宫，偌大皇宫就被重兵围住了，他们早不围晚不围偏偏要等到岚锦年也进来了才围，不正是为了把我们都困死在皇宫里面，以便一网打尽么？
反正是被困了，闲呆着也是呆着，不如找些事做，于是我带着几个侍卫进了坍塌掉房顶一角的御书房。
看了看四下一片狼藉的场景，找来负责管理御书房内器物的太监问了问都缺了什么东西，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除了几个被爆炸引起的烈火烧毁的器物之外，丢失的，竟然只有两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