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锦年盯着我,目光细细密密地看着我的脸,被他那么洞若观火地看着实在是不自然,我刚想对他挤出一抹笑容来的时候,他很清冷地说了一句,“你今天出去,做什么?”
我对天翻了个白眼,条件反射一般地纠正他的语误,“那不是我出去,是我被劫出去。”
岚锦年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回了一句,“一样的。”
我怔了一怔,一样的?什么一样的?
他揽在我背上的手终于肯松了,依旧抱着我缓步走向一个硕.大的椅子,然后手臂一松,把我放到靠背椅子里,身子从高处微微俯低下来,近在咫尺地逼视着我的脸。
被他这么近在咫尺地盯着,那种感觉实在是很不好,我几乎有些浑身不自在了。在椅子里蹭了蹭,正准备开口说话,就听见岚锦年低低地说了一句,“你说,我听着。”
他这么一句话,让我一下子有些哑口无言了,到了嘴边的一路上早就想好了的说辞,居然有些说不出来了。
岚锦年的脸就在我头顶几寸处,他这么看着我,让我很有几分压力,我咽了一口唾沫,而后艰难地笑了笑,开始说我回来的路上就编造好了的说辞。
“我……我其实是去逛……逛青楼了。”
岚锦年眸瞳安静,不说话。
我看他一眼,继续,“然、然后在门口遇见了那帮官兵,一、一语不合就吵起来了,他们把我的小猴儿尾巴给折断了,我恼了,在、在他脸上抓了一下,他、他就把我推倒,然后就、就磕着我的脸了。”
我越说声音越低,装出一副“小年年,我出去逛青楼还跟人打架了,我真是没脸见你”的神色,苦恼地皱着眉毛,手指拨弄着手腕上那可怜的断了尾巴的小猴儿。
岚锦年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我的脸,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好久好久,我是强撑着,死皮赖脸地装出一副我知错了我知错了的模样,试图蒙混过关去。
谁想,岚锦年静默片刻之后终于出声了,他伸出一只凉凉的手指似有若无地触上我露在衣领外面的一截脖子,微微摩挲了一下,而后盯着自己的指尖,生硬而又冰冷地说,“那,这又是什么?”
岚锦年的指尖上,是一层淡淡的、浅绿色的、说不出是粉状还是液状的物体。
我的眼睛顺着他的话看过去,登时就懵了。
那、那是什么?
岚锦年眉眼里裹着一层暗怒,似乎怎么装都装不出方才那副淡定与平静了,他秀美冷俊的眉角微微抽了一下,而后一把伸过手来拽住我的衣领,冷冰冰地揪住我往他脸边又凑了凑。
我脑子转了转,明白了,那是草汁儿,是我那会儿子和舒长夜在那么高的杂草堆里穿梭时沾染到脖子上面的草汁儿!
我扯了扯嘴角,“这是……”
“这是什么,不重要。”话语却被岚锦年生硬地截住,他抬了抬眼睫,眉眼静谧,眼底的暗怒却怎么压都压不住,“本王只是好奇,青楼里的人,也会用龙涎香么?”
我呆了。
龙涎香……那是皇帝才会用的贵重香料。
本王……更是岚锦年生气时才会对我用的自称。
呆了几秒之后,我终于回过了神,不自觉地有些惊慌着解释道,“我、我不过是在香料摊子前呆了一会儿,所、所以……”
“编。”岚锦年浓睫一扫,目光登时变得阴冷了几分,他的目光细细密密地将我的每一个表情都笼罩在眼底,薄薄的嘴唇微微动了一动,清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继续编。”
我登时生出了一种说谎被抓住了现行的窘迫感,在他那副清明而又睿智的目光下,一种不管做了什么错事都势必隐藏不住的无所遁形感登时油然而生。
他的脸离我极近,几乎是呼吸可闻,也许是看到了我眉眼里的羞恼,又或者是觉得已经达到了他所满意的效果了,总之,岚锦年淡淡地直起了身子,缓步踱到一旁的椅子边上,无声地落了座。
他随手捏起了一个青花琉璃瓷盏,用修长精美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任凭我在这厢作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看都不曾看我一眼,浓密的眼睫低低地垂着,目光落在某处的虚空,就是不看我。
如此僵持了片刻,还是我率先败下阵来。
扁了扁嘴,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然后垂头丧气有气无力地开始坦白从宽,“……我啊……去见舒长夜了。”
岚锦年摩挲着瓷盏的手指微微一顿,那一瞬,空气都几乎凝固了,我正惴惴地觑着他的脸色,准备看看他的态度然后再决定接下来该说什么时,谁想他只是眼波朝我扫了一下,而后又开始盯着空气里的某处虚空看,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看他这副神情,我瞬间就更加无力了。
好歹我已经坦白从宽了,你难道不该给颗糖啊什么的作为奖励以便让我更加有精神和兴致给你滔滔不绝地讲述下去么?
囧而囧之。
他摆明了不给奖励的态度,也摆明了我必须把话说清楚,此情此景之下,又是在如此不友好的气氛里,我是讲也得继续讲,不讲也得继续讲,所以只好把个人情绪强压下去,硬着头皮继续老实交代起来。
“近卫应该告诉你了吧,不是我自己偷偷溜出去的,我是被……被人拽到水里然后拖出去的。你看,不怪我吧?”
我巴巴地看着他的脸,谁想,对方对我视若未见,完全当我为不存在。
囧。
既然他这么不配合,我也不要再妄想他会在我讲述的过程中偶尔说句话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了,倦倦地将一只胳膊支在椅子的椅臂上,脑袋也随之趴了上去,然后开始有气无力地对他老实交代我今天究竟出去做了什么事。
没多久,我就用尽可能简约的话语把今天这么离奇的一场绑架事件大致给岚锦年讲清楚了——之所以说是大致,那是因为……我是有所保留的。
记得在我离开之前舒长夜曾经说过,今天是他第一次提及十几年前的那些往事,既然是第一次对别人说,我这个倾听者,就有义务为他保守秘密。
所以,我只是把舒长夜找我聊聊这件事告诉了岚锦年,然后说了他来靖州的目的是为了祭奠先人,就自以为是已经把这事儿给交代清楚了。
岚锦年见我说完了,这才随手搁下了手里一直在摩挲着的茶盏,而后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的脸,一开口,嗓音奇异极了,“他就没说,要把你带回北舒去?”
我怔了一怔。
岚锦年嘴角讥讽的笑意越发浓郁了起来,他妖娆的眸子里裹着说不出是讥讽还是暗怒的情愫,细细密密地盯着我的脸,嘴角越挑越高,眼底却是越来越冷,“能费尽周折地把你从总督别苑里弄出去,他要的,怕不只是和你叙叙旧而已吧?”
我张张嘴,正待反驳,岚锦年的眉眼忽地一冷,霍地从位子上起身,迅若闪电地朝我疾掠了过来。
我根本就没来得及往后躲,他手臂一伸,一把把我揪了过去,直拉到和他相距不过数寸的距离,才顿住了拉扯的趋势,那双茶色的妖娆眸子紧紧盯着我的眼,压低声音厉喝,“他碰你哪了?!”
我浑身一激灵,真是险些就被他这句话给呛住了。
岚锦年见到我这副神色,自然而然地以为他当真猜中了,眸子里一下子精光暴涨,俨然像是要喷出火来了,他的指尖在我胳膊上颤着跳了几下,而后似乎恍然回神,怒气勃发地开始撕扯我身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