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不想地拂开了他的胳膊,把他试图撒娇的举措及时地扼杀在了摇篮里,“你要相信我的直觉!这屋里绝对有——什么味道?!”
岚锦年眉宇也是一蹙,然后手掌就是一紧,一把把我拉扯着往后退了一步,我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四只眼齐齐盯住榻子下面气味传来的某处看。
刚才是我一直在翻东翻西,所以真的没有注意,这下安静下来了,就不难发现帐篷里确实有异状了。
——不只是有一种奇怪的味道,还有一种奇怪的……“咝咝”声。
时间走得慢得很,一秒一分就像是度日如年一般,我和岚锦年霎也不霎地盯着榻子底下昏暗一片的某处看了又看,然后齐齐失声喊了一句,“跑!”
岚锦年揪住我的胳膊刚刚跑出了帐篷,“嘭”的一声巨响就在身后炸裂了开来。我腿脚一阵酸软,岚锦年在我腰上捞了一把,提起气向更远一些的地方掠了过去。
当晚,全军都鸡犬不宁。先是帐篷着火,再是锦王被刺,到了最后居然连锦王殿下的帐篷都被炸药给炸了。庆幸的是,锦王殿下除了秀美冷傲的姿仪被破坏,显得委实有些狼狈之外,其他的倒没受什么伤。
我?我被他护在怀里,所以比起他的狼狈的情状来说还是很俊秀的,我想我这辈子恐怕是第一次也仅此一次能比他帅上几分了。
各个将领齐聚议事厅,有几个大老粗一些的早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岚锦年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也梳洗了一番,又恢复了以往那副妖孽样,静静地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我站在他身后绞袖子,嘴上也嘀嘀咕咕的,他表婶的,武艺不高你刺杀个毛啊,刺杀不了你就放炸药?幸好姑奶奶机敏,要是正睡着呢炸药炸了,我和小年年以后连面都见不了了、连架都吵不了了!
好多人都在骂,所以我嘀嘀咕咕的也不算是突兀,岚锦年离我近,侧了侧脸看了我一眼,见我鼓着嘴气呼呼的,他的眉眼里居然泛起了一丝笑。
那一笑,妖孽得很,真是险些把我这个流氓的魂都给勾去了。岚锦年对我招了招手,我乖乖地走上前去,他凑近我的耳朵边上,低低地笑了笑,“给父皇……写封信吧。”顿了一顿,又是一句,“怎么夸张,怎么来。” 很显然,隆庆帝是知道岚锦年把我带去济州这件事的。毕竟,他曾经语重心长地对我嘱咐过一句话,那就是——你们,可一定要加紧努力啊!
作为一个急于抱皇孙的皇帝,他是不惜给我和岚锦年创造任何时机的,我严重怀疑他之所以对外宣称锦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安然无恙只是需要好生静养不许任何人前去探望打扰,其实就是为了给我偷偷跟着岚锦年混到济州去以可趁之机。
澜渊城里少了个锦王殿下岚锦年很是显眼,可是少了我这么个锦王妃萧云迟,实在掀不起多大波澜的。没办法,毕竟是外来人口,知名度确实和岚锦年比不了。
我就是有些好奇,对于青王殿下和锦王殿下这两个儿子,隆庆帝分明是偏心岚锦年的——不然他也不可能那么偏心我,好吧,他偏心我也许是因为他和我老爹关系好,但是既然和我老爹关系好以至于想要联姻的地步,最后却把我嫁给了岚锦年,不还是说明他偏心岚锦年么——言归正传,既然他偏心岚锦年,索性直接立岚锦年为太子不就得了,闲着没事让岚锦年和岚青川这么隔了好久才你来一刀我刺一剑的是为哪般?好玩么?
腹诽归腹诽,岚锦年吩咐的事还是要做的。
当我把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两页的信件拿过去见岚锦年时,他正在喝茶,只瞟了一眼,一口水就险些喷了出来。
我有些气闷,眉毛登时就挑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我恼了,岚锦年眼底的笑意敛了敛,伸出手指捏住了宣纸,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好久,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画得不错,临摹的……是帐篷外面那堆枯枝么?不错,很有几分写实的味道……”
他点评得津津有味,我的牙齿却是越咬越响,那是枯枝?看清楚了,那是字,是字!!
过了一会儿见他似乎快没词来“称赞”我了,我咬牙切齿地劈手从他手里夺过我给隆庆帝写的信,一言不发,只恨恨地撕扯撕扯再撕扯,死死攥住被我扯得不成样子的那两张纸,缩到马车的一个角落里去重新写了。
就这样,一封信,我写了整整两天。
这两天之间,其实除了我一直在嘀嘀咕咕地写信之外,岚锦年似乎也很忙,一直都在处理着各种各样的信件。他偶尔会抬起眼皮看看我,见我或者正一脸苦大仇深地对着宣纸嘀咕,或者正老老实实地埋着头写字,就笑了笑,然后继续低下头去处理他自己要处理的事。
这两天之间,我那丑陋无比出神入化的字迹,着实规范了不少。——毕竟,我好歹也是个知羞耻的人,一次又一次被岚锦年故作惊讶地“称赞”着,“哦?这次这些枯枝没上次那么凌乱了啊”等等等等,实在不是什么很愉悦的事。
与我的字体逐步规范了一些相对应的,是信笺上字数的急剧缩减。从第一次洋洋洒洒的两千字,到第二次的半张纸,直到最后被他审核通过的一句话,等于说,我这两天来用墨把手写花了把脸写花了的成果就是那么一句,“陛下,您要为我们主持公道。”
我越看这句话越像是唱的大戏里面苦兮兮的妇人们对着青天大老爷说的台词,想也不想地抓住纸就给撕了。撕完之后我才发现,岚锦年居然笑着没拦我。
他的这副表现实在是有些奇异,再一联想这两天来他对我写字这件事所抱的前所未有的耐心,我就更诧异了。
见他也搁了笔,我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皱着眉毛拷问,“不是要给隆庆帝送信么,我撕了它,你怎么不拦我?”
岚锦年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伸手在我腰上揽了一把,“撕了就撕了,大不了再写一份么。”
我狐疑地看着他的脸,不对,一定有什么事是不对劲的。让我回想一下,让我仔细回想一下。
想起来了!!
帐篷被炸的第二天,隆庆帝派的人就十万火急快马加鞭地赶来了,岚锦年还亲自见了那个人,还商议汇报了很久!
既然他已经汇报了,还要我写什么信?!
我越想越是恍然大悟,揪住岚锦年衣领的手不由地加了一把力气,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敢消遣我!隆庆帝明明已经知道这事儿了,还让我写什么信?你根本就是要难为我!”
岚锦年笑得眉眼弯弯,“这两日里,你不是过得挺充实的么?”
看,承认了。
我伸过手直直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摆明了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充实?你看看我的手,看看我手上磨的茧子,你、你欺负我!”
岚锦年看了一眼我的手,然后侧了侧身子,伸手掀开了马车车窗的帘子,扭头笑着问我,“你看看,到哪儿了?”
我哼了一声,凑过脑袋去探头朝外看了看,然后疑惑地皱起眉毛,“我怎么知道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