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岚墨染甚是有君子风度地让一个鹅黄衣衫的宫女上了一艘精巧无比的小型龙舟，继而才自己也迈了上去，我心痒难耐，恨不得快步跑过去把那个顶替我上场的宫女给拉下来。
一袭白色衣袂映入眼帘，我抬起眼皮，就看见了岚青川那张秀逸绝伦的脸。
他随着我的目光也朝岚墨染所在的龙舟看过去一眼，回过头来，对我清浅一笑，“父皇要见你。”
毕恭毕敬地给隆庆帝问了安，他朗然笑着招呼我近前去，我略作踟蹰，偷眼朝一旁的皇后娘娘看过去，就见她那张端丽的脸上很是带了几分惊诧之色怔怔地看着我的脸。
我知道她惊诧什么。她大约是在诧异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作为岚墨染的搭档我怎么还在地面上。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朝身后的岚青川看了一眼，他低垂着眼睫，看不出是何神色。隆庆帝既已召唤，我不好多做踟蹰，赶紧走上前去。
隆庆帝吩咐赐座，近侍立刻端了一个漆木雕花椅过来，我再一次谢过，这才坐下了。
坐在隆庆帝身旁的皇后娘娘轻错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茶，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讶道，“锦王妃不是和墨王殿下一同参赛的么，怎么……”
她的话没说下去，但是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我正不知该不该按实情禀报，就听岚青川轻笑道，“锦王妃胳膊不便，这比赛还是不参加的好，六弟已经有其他人做搭档了。”
岚青川的几句话清雅一如春风，我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方才因为不能参赛的郁闷心情总算是微微消泯了一些，不想，眼角骤然扫到皇后娘娘脸色暗暗一变，她飞快地瞪了岚青川一眼，转瞬即便恢复了常色。
她的那些神色变化极快，我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等到反应过来再次看过去时，皇后已然恢复那副端庄雍容的模样了。
不死心地朝岚青川看过去，他低垂着眼睫，如玉的面庞上没有一丝一毫情绪，看不出丝毫端倪。
看样子，我真是看花眼了。
正在我暗暗猜疑时，隆庆帝错了错茶盏，并未再喝，反倒随手搁在一旁的桌案上，往软榻上斜斜一倚，慈祥地对我招了招手，“丫头，既然你不用上场了，那便过来给朕扇扇子吧！”
我哪敢说不好？立马起身，从近侍手里接过他正在为隆庆帝扇的白檀香扇，站在隆庆帝身边轻轻地扇了起来。
父亲素来喜好收藏各种各样的名扇，从他口中，我曾经听说过关于这种檀香扇的介绍。檀香扇乃是用檀香木制成，其木质坚硬。白者白檀，皮腐色紫者紫檀，以白檀为胜。这种扇子有天然香味，轻轻一摇，便有馨香四溢。故而有“扇存香存”之雅称，纵使保存十年八载后，扇起来依然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我控制着力度，扇得不疾不徐，不多时，就被一阵轻渺悠长的清新幽香所萦绕了。隆庆帝似乎很是受用，眼睛微微闭合起来，手指则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扣着身.下的软榻。
见到隆庆帝眼睛闭着，我吁了一口气，手上动作不停，侧脸朝镜水上张望过去。
水面上至少有十数艘小龙舟并驾而驻，每一艘虽然形状相同，但都有不同的标志以作区分，所有人看样子都是蓄势而发跃跃欲试，只待一声发令就会全力直奔终点而去。我寻觅着岚墨染的身影，三两下就找到了，她倒是不紧张，正言笑晏晏地和身旁那个鹅黄衣衫的宫女说着什么。
我捏扇尾的手微微用了几分力，岚墨染，你可得好好争气，岚锦年曾经说过你武功很是了得，若是赢不了那些人，你的千两黄金我的绝情草，可就都泡汤了。
我在这厢暗暗给她打气，她浑然不知，只顾云淡风轻地和小宫女说着什么，我暗暗瞪了她一眼，侧开视线打量起她身边那些竞争者，只看了一眼，目光就在一抹深碧色的身影上凝固了。
沈、沈笃？！
我瞠目，手上动作不由地一顿，他怎么也在这里？
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扇扇子的动作停住了，是隆庆帝睁开眼轻轻咳了一声，才唤回了我的神智。
我回神，尴尬而又歉疚地笑了笑，赶紧继续扇起来，眼睛却怎么忍都忍不住想要看看那个穿了一袭刺眼碧衣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沈笃。
隆庆帝再一次轻轻咳了一声，我抬眼，恰恰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我脸，意味深长地笑道，“迟儿，看起来，你很想参加这龙舟赛？”
我手上动作微微顿了一顿，偷眼朝与我们还算是有一些距离的皇后娘娘看了一眼，抿了抿唇，用只有我和隆庆帝能听见的声音小小声回了一句，“……我想要那支绝情草！”
我这么坦白，隆庆帝似乎并不惊诧，他轻轻“哦”了一声表示听到了，继而也配合地压低了声音，再问一句，“你要那东西做什么？”顿了一顿，他补充了一句，“治病救人么？”
我先是摇头，再点头，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就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总之不是害人的。”
隆庆帝听到我说害人二字，一双很是睿智的深墨色眸子立时朝我看了过来，只不过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又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扫向了十数艘龙舟并驾待发的镜水水面。看着看着，他的手指轻叩软榻，神色变得若有所思高深莫测起来。
见他失神，我得了空，终于可以朝水面看过去一眼，这下我看清了，那袭深碧色衣衫的主人真的是沈笃！而与他同在一艘龙舟上的那个同伴，竟然是、竟然是青王妃慕雨潇？！
我惊得微微张开了嘴，目光如电地朝静坐在另一侧的岚青川看过去一眼，他低垂着眼睫，大约是病还不曾大好的关系，神色显得有些疲倦。
我收回视线，踟蹰了一下，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拉了拉隆庆帝的衣袖，小小声问他，“陛下，您认识……沈笃么？”
“沈笃？”隆庆帝似乎想了一想，深墨色的眸子朝我看过来，嘴角含笑，“沈大将军的独子，朕自然认识了。”
“呃……”我大惊，那个没半点正经样子的狐.媚男，居然还是什么大将军的独子？！勉强压下震惊，我摸了摸鼻子，下一句话不由地说得有些为难，“那他……他和青王妃，是什么关系？”
这下，隆庆帝抿了唇，开始认真研磨起我的脸了。
我有些尴尬，讪讪地笑，“我、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
隆庆帝洞若观火地盯着我的脸看，抬起手指在我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你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别以为朕不清楚，沈家和慕家乃是姻亲，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吐了吐舌头，姻亲就姻亲呗，我想的龌龊，你也懂我，那您不是也没高尚到哪儿去么……
被隆庆帝这么插了一脚，我方才的惊诧与狐疑登时被冲散了，老老实实地给他扇着扇子，眼睛不时往沈笃和岚墨染的龙舟上来回打量。
还是忍不住。微微屈了屈身子，往隆庆帝身边凑了凑，狗腿兮兮地开口，“陛下，您说，这场比赛谁会赢？”
我其实更想问，您看我们岚墨染加萧云迟代表队胜算几何？
隆庆帝眼睛睁开一条缝，乜斜我一眼，手指往镜水水面胡乱地指了一指，“那个。”
“哪个？”他指得太快，我根本没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