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开始确实是不想跟他吵架,原以为丧失本性地撒个娇什么的也许就能混过去了,谁想岚锦年这厮倒是给面子不要的主儿,竟然直接踩着我的鼻子爬我脸上来了。
我也恼了,有些话不经脑子就直接脱口而出,“这里还是南岚国境,我能认识谁啊?”
岚锦年眉毛登时揪得更紧了,“也就是说,若是到了北舒的话,你早就心.痒.难.耐地跳下船了?”
我一听他这话不对劲,思绪转了转,大致明白他是在别扭什么了。想到这里,我的怒气略略消减了一些,闷闷地开口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下船的。”
反正是要和萧紫宸在南岚与北舒的交接地宁嫣城见面,我又不会进北舒的国境,再说了,见面的地点无非就是我们这条船或者萧紫宸的那条船,算不得是下船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岚锦年的脸色微微现出几分不自然,大约是察觉到自己太过霸道了点儿,虽然没接腔,好几次都拿眼角往我脸上扫。
我虽说没跟他吵起来,下船去玩的提议被判了腰斩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堵堵的感觉,也不看他,更是懒得跑到船舱外面去玩了,给岚锦年说了一句“我去找小岚”,转身出了房间。
小岚见我脸色不大好,大致猜得出我是心情不爽快,踟蹰了半晌,到底没问我是怎么了,只想出了各种各样的点子逗我开心。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她嬉皮笑脸地逗我,觉得好生没趣,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用力扯了一扯,拉过她和我并排躺在她的床.上。
小丫头在我身边静静躺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小姐……你真的不想侯爷和夫人么?”
我随手扯过她塞在袖子里的帕子盖在脸上,隔着一层丝绸,本来就有气无力的声音更显得闷闷的了,“想又怎么样,你是没见父亲给我写的那封信,只说萧紫宸要和沈姐姐大婚了,根本就没提要我回来这档子事!”
说起萧紫宸和沈姐姐,我就想起那个精神错乱时会产生臆想症,睁着眼睛说瞎话对我说沈初碧已经死了的皇后娘娘。想起皇后娘娘,我就会想起在她精神错乱时总会受到牵连的岚锦年。想起岚锦年……我心情就闷闷的!
小岚掀开我盖在脸上的帕子,乌黑的两只大眼睛盯着我的脸,直勾勾地看,眸子里清澈见底,盈满了怜惜和不解的神色。
我扯过帕子,继续搭在脸上,不想让她看见我脸上的落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嘟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算是被老爹和娘亲扫地出门了……”
小岚张嘴就想反驳,想也是要说一些劝慰我的话,我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了,翻个身,睡觉去也。
心里有事,怎么可能睡着。
一会儿想着父亲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岚锦年,而且还言辞灼灼地说这门婚事是在我出生那年就定了下来的,一会儿又想着隆庆帝为什么一直以来对我态度很不错,甚至在第一次见面就无比宠溺亲切地叫我“迟儿”,过了一会儿,又想着岚青川和岚锦年争皇位的模式也太奇异了,按道理来说,争皇位争皇位,不就讲究一个争字么,我嫁到南岚这么久了,倒还真没见过他们之间直接明了地来一场争斗呢。
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不觉就混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有人在轻轻推搡我的身子,睁开眼,就看见岚锦年那张俊美妖娆的脸。
我迷糊着眨眼,他自顾自轻柔地抱起我的身子,轻声道,“你哥哥来信了。”
萧紫宸的来信字数很少,可以说是标标准准的言简而意赅。
扩展开来说,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第一句是告诉我,他明日就要和自己心爱的亲爱的挚爱的沈家千金初碧小姐成婚,我师父已经把我和岚锦年的贺礼送到,他对我的大手笔很是满意,没有辜负了他一直以来对我挥金如土视金钱如粪土的认知。
第二句,就是在惺惺作态地表达他的大婚我没能亲自到场参加是多么的可惜可憾可惋可叹。——以我和萧紫宸这对兄妹从小到大的心有灵犀来看,他猜得出我一定知道他写下这句话时嘴角其实勾着笑,而我也料得到他明白我看到这句话时的嗤之以鼻。
果不其然,第三句他就话锋一转,笔调欣喜地告诉我沈初碧同意了大婚之后的第二天就踏上嫣河数日游的蜜月旅程。也就是说,后天,我们就可相见。
末尾一句,萧紫宸来了个感叹句收束全文——啊,你哥哥我终于娶得如花娇妻!
明明是喜气洋洋痞气十足的一封家书,我居然看得一阵恍惚,慢慢地眼眶就开始发胀发涩。
岚锦年从我背后走过来,我忙抬手揉眼睛,他身形顿了一顿,然后走上前来,握住了我正拼命擦眼角的手。
我讪讪,强笑道,“我哥哥要娶亲了,真好,真好……”
岚锦年静默,过了半晌,才动了动唇,轻轻说了一句,“本来我们可以赶得上的。”
我嘴角的笑容窒了一窒,岚锦年慢慢把我的手掌一点一点攥进手心里去,他淡淡清凉的手掌居然传递过来一股清浅的暖意,隐隐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你放心。”他静默许久,抬了眼睫朝我看过来,终于开口,轻渺的声音恍若赌誓一般,“在你彻底释怀之前,我不会对他动手。”
我怔了一怔,心脏霎时漏跳了一拍,定了定心神,兀自强撑着笑道,“什、什么动手?”
岚锦年静静盯着我的脸看,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手背,眼睫淡淡垂下去,盯着我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掌,“南岚和北舒,迟早会开战,更何况……本王的气量不大,绝不会放过曾经对自己下杀招的人。”
他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朗了,我要是再装不懂,就真的是在装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却也已经告诉我,他知道了——他知道我是在装晕船,他知道我是不想进北舒的国境,他知道,我是怕他和舒长夜再会起哪怕一点点的正面冲突。
所以,之前我提出要下岸玩的时候,他才会那么阴阳怪气地顶回来那么一句。
不过是因为,他知道了——我对舒长夜依旧没有彻底释怀。
我在心底暗暗苦笑,是,我是没有彻底释怀,毕竟是人生中第一个喜欢的人,纵使我萧云迟敢笑敢闹没心没肺,提及舒长夜,多多少少还会有那么一点不自然的。
只是,我既然抉择已定,就绝无转圜的余地,我既然选择了其中的一个,就会坚定地陪着这一个一直走下去。是铜墙,是铁壁,只管横冲直撞就是,在我萧云迟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心猿意马三心两意这样的词句。
爱或恨,都该彻彻底底。这样,才对得起别人,也对得起自己。
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岚锦年,他也在看我,我和他对视几秒,撇撇嘴,嗓音一下子就变得痞里痞气了,“我的身子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着?你这样是不信任我,一是不信我的死心眼,二……二还是不信我的死心眼!”
岚锦年静了几秒,失笑,“死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