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北走惯了江湖也见惯了场面,还是叫那只人手吓了一激灵。本想喊一声提醒小刀,但鬼使神差的,就想看小刀被吓得嗷嗷叫的样子,于是没开口。
“啪”一声。
小刀就觉什么东西一搭自己肩头,隔着不算厚的布料子,湿乎乎、凉乎乎的劲儿。转过脸,就见肩膀上一只手。
这手白、瘦、湿润,还挂着两根水草。
小刀的嘴巴缓缓张开,一双杏核儿眼瞪得溜圆,回头一瞧……好家伙!看见黑乎乎湿漉漉一把长发。
“啊!”小刀窜起多高来,一头扑过去挂住薛北凡的脖子,“水鬼啊!”
薛北凡心满意足地搂着“投怀送抱”的小刀,打量她身后的“水鬼”。只是个全身湿透,满脸血水的女子而已。她张着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虚弱求助,“救命啊。”
小刀仰着脸看薛北凡,“刚刚她说救命了?”
薛北凡一脸幽怨地看小刀,“青天白日的,你又占我便宜!”
小刀赶紧松手跳下来,身后“女鬼”被她一撞,轻飘飘往后倒去。
薛北凡扶住她,两人才发现,女子已经重伤晕倒。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人声。
薛北凡和小刀对视一眼,带着那姑娘,躲到树梢之上,隐藏在浓密的树冠里,往下望。
树下一队人马路过,都带着刀。
“这里有血迹!”
“一定就在附近,给我搜!”
“嘘嘘。”小刀对薛北凡使眼色,让他看外头。
薛北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外看,才发现原来他俩已经到了树林子的边缘。觉得这林子诡异得紧,两人决定先带这姑娘走!
等两人悄悄将那姑娘安顿在某处客栈里,处理好了伤势,天色已暗。
“还以为遇见水鬼了,吓掉本姑娘半条命。”小刀坐在桌边喝茶。边翻那姑娘换下来的湿衣服,很快找到了一枚玉佩。
小刀端详一会儿,嘴角微微翘起,拿着玉佩在薛北凡眼前晃,“薛二快看,上头什么字?!”
薛北凡揉着脑仁,这丫头真没规矩,叫“薛二”的时候,“二”字还重读。
接过玉佩。就见那是块玉色润泽的古玉,周围一圈橘色玉皮雕着团花,雕工精细浑然天成。团花包围中的玉佩正当中,刻着一个“蔡”字。
“蔡?”薛北凡皱眉。
“这枚玉佩起码值个百八千两的。”小刀说着,又指那姑娘搁在被子外头的手,“那只翡翠镯子也是宝贝,千把两未必能买到。”再指姑娘耳朵垂上一对珍珠耳环,“青色海珍珠,价值连城。”
薛北凡皱眉,这姑娘出身富贵?
“这一身衣裳、玉带、绣花用的都是真金白银抽出的丝线,从里到外,这姑娘活脱脱一身钱啊!”小刀啧啧两声,“可不是一般富贵可以形容的。”
说话间,就听那女子轻轻“哼”了一声,羽睫微颤,似乎是要转醒。
小刀和薛北凡都过去,“你醒啦?”
那女子似乎有些头疼,费力地睁眼,瞧见了小刀,嘴里迷迷糊糊念叨,“闭嘴,贱人。”
小刀张大了嘴吧,一旁薛北凡也纳闷,刚刚还喊救命呢,这会儿这么大脾气?
没一会儿,那女子才算醒过来了,双眼发直盯着床顶的雕花想心思。良久,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猛地转眼看小刀和薛北凡。
这一眼,瞧得小刀一个激灵。
再仔细打量着女子,十八九岁年纪吧,长得还挺好看的,只是那双眼实在凶狠!看人的时候跟刀子剜肉那么狠,跟谁欠她几百两银子似的。
小刀原本以为她睡昏头了认错人才骂的自己,也没计较。不料她这会儿看清楚了,伸手一指小刀,“滚开!你这狐狸精!”
小刀惊得一蹦,挪到薛北凡身后,小声问,“会不会脑袋撞坏掉了?”
薛北凡也觉得有可能。
那女子深吸一口气,瞧见薛北凡了,就吩咐,“扶我起来,我想喝水。”
薛北凡侧过脸和身后小刀对视。
“看什么看?”女子又莫名发起脾气来,指小刀,“小贱人,卖弄风骚,小心我剜了你双眼!”
小刀又往薛北凡身后挪了挪,好可怕哦!
“姑娘。”薛北凡想问她身世来历,那女子却一愣,“姑娘?”
随后她环顾四周,有些慌乱,“这是哪里?这不是我房间!”
小刀被叫了两声贱人,耍脾气不理睬她。
薛北凡只好跟她解释,“你晕倒在山里,我们只是把你救出来,你若知道家人是谁,我找人通知他们来接你。”
听了薛北凡的话,那姑娘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伸手摸身上。这才发现穿的不是自己的衣衫,一惊,抬头看薛北凡。
薛北凡赶紧指身后颜小刀,“别误会,你的衣服都湿了,她给你换的衣服。”
小刀就见那女子脸上的神情出现了诡异变化,从原本的羞涩,变成了淡淡的恼怒,“小贱人,你是不是偷了我的玉佩?”
小刀起先还能忍一忍,不跟伤患计较。可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啊!她也是厉害脾气,哪儿吃过着亏,“喂!我救了你的命啊,你好歹客气点!”
女子冷笑一声,“知道了,一会儿会给你赏赐的,把玉佩还我,那不是你这种贱人能拿的。”
小刀张了张嘴,挽袖子要上去扇她,心说你够可以的啊,左一声贱人右一声贱人,叫着过瘾是不是?!
薛北凡赶紧拦住,趁机还搂了小刀一把,“唉,你不是天下女人之友么,别跟她计较。”
小刀瞪眼——凭啥?!
薛北凡紧着眼色——算了,这女人一看就不正常,赶紧送她回家得了。
小刀撇嘴,拿了桌上玉佩丢给她。
女子接了玉佩,对薛北凡说,“叫客栈掌柜的来。”
薛北凡打开门,叫掌柜的进来。那女子拿出玉佩对掌柜的晃了晃,“叫我爹接我来。”
再看那掌柜的脸色都变了,赶紧作揖,“呦,原来是蔡小姐,小的这就去通知蔡大人。”说完,屁颠颠跑了。
薛北凡和颜小刀心里咯噔一下——蔡大人?该不会……
“我爹有的是钱,想要什么好处一会儿自己跟他要。”那位蔡小姐说着,又剜了小刀一眼,摘下翡翠镯子“这个赏你,赶紧滚。”
小刀头发都炸起来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人。
薛北凡拦着不让她过去掐人。
小刀蹦跶,“你才是小贱人!”
“你敢叫我贱人?”
“怎么着?!”
“信不信我叫我爹杀了你!”
“你爹不就是蔡卞么,一个供奉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好大的胆子!”那位蔡小姐脸色不善,小刀对薛北凡做鬼脸——真的是蔡卞的女儿啊!
薛北凡也有些意外,不过看这位大小姐的做派和古怪秉性,也能猜到蔡卞什么家风,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金陵城谁不知道蔡卞这人极好色,家里妻妾成群儿女众多,这个估计是比较大的一个女儿。
小刀见着这位蔡小姐来气,决定回去好好跟晓月说她坏话,一拽薛北凡,“走了,反正她家人会来接她。”
薛北凡点头告辞。
“小贱人可以走,你别走。”蔡小姐赶紧阻拦,对薛北凡说,“你留下保护我!”
“偏不。”小刀对她吐舌头,拉着薛北凡往外跑,“你这么讨人嫌,最好叫山婆叼了去。”
“啊!”
小刀只随口一说,那位蔡小姐却像是受了多大的惊吓,尖叫一声用被子捂住自己, “山婆?那老妖婆又来抓我了?!”
小刀讶异。
薛北凡也觉出不妥来,就问她,“你为何会在山里遇袭?”
“我是被那老妖怪抓去的。”
“她还出来抓人?”
“是我去仙云庙拜菩萨……”
“金陵城里大庙小庙一大堆,你干嘛大老远跑去仙云山那鬼地方?”小刀不太明白。
蔡小姐抿了抿嘴,“仙云山的庙里供的是山婆,能惩治负心汉,还有……还能卖治花心的符水。”
小刀有些想笑,山婆还有这功效?这么说,这位刁蛮蔡小姐莫不是遇上负心汉了?
正说话,就听楼下一阵喧哗。
没多久,一个中年男子带着大帮人走了上来,进门就喊,“云婷,你上哪儿去了?害得爹到处找你!”
小刀和薛北凡仔细看那人,四十多岁,油光满面,个子还挺高,就是面无四两肉,同样是从头到脚一身的富贵。客栈伙计讨好地在一旁赔笑,两人便猜——这位估计就是蔡卞。
蔡小姐大名叫蔡云婷,脸上刁蛮任性的样子倒是收回去了,低声答应了一句,“爹……”
“送小姐回去!”蔡卞见蔡云婷没事,松了口气,也想要走。回头,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薛北凡和小刀。
蔡卞端详了两人一会儿,确切地说,应该是端详小刀,脸上立刻堆上笑容,“二位,莫不是云婷的救命恩人?”
小刀此时注意到蔡云婷的脸色立马变了,恶狠狠又剜了自己一眼。小刀有些莫名,才发现蔡卞不知何时走到近前了,“多谢救小女一命,不如……到府上小坐一下,本官要好好款待!”
蔡云婷一把甩开扶着自己的下人,对他爹道,“爹!你请他们做什么?”
“唉!”蔡卞脸色微变,不满地瞪了蔡云婷一眼,吩咐下人,“还不带走?!”
蔡云婷挣扎着就被带走了,那样子与其说是被“接”回去,不如说是被“押”回去的。
小刀微微皱眉。
薛北凡经多见广,这蔡卞“好色”两个字都写在脑门上。他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早就恶名在外。颜小刀这丫头娇俏可人,蔡卞看得眼发直,口水都快淌出来了。
“咳。”薛北凡咳嗽了一声,拉回蔡卞被小刀勾出去的三魂七魄,一摆手,“举手之劳而已,蔡大人不必客气。”说完,要带小刀走。
“唉!”蔡卞对门口众人一使眼色,几个守卫立刻挡住去路。
薛北凡皱眉。
蔡卞走上一步,笑问小刀,“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小刀下意识往薛北凡身边缩了缩,心说——淫贼啊,这个是活的!
薛北凡有些好笑,看她——这不是淫贼,这叫淫棍!
蔡卞见二人“眉来眼去”,又察觉薛北凡年轻英俊,冷笑了一声,对几个属下说,“带二位恩公到府里,我要亲自招待!”说完,意味深长对小刀笑了笑,满意出门。
几个属下都拿着刀,警告薛北凡和小刀,“二位,要在金陵城待下去,蔡大人的面子可驳不得。”
薛北凡此时脸色不善,这不光天化日准备强抢民女么?!他可不能带小刀去,这要是吃了亏怎么办?
一旁小刀却摆手,“行了,我们去就是。”
几个属下转身带路。
薛北凡拉着小刀的袖子,压低声音问,“疯了你,那淫棍摆明想占你便宜!”
小刀拍了拍腰间百宝囊,凑过去跟薛北凡咬耳根,“出门前,娘特地教我了,怎样教训淫贼,叫他们以后一想到‘女人’二字就尿炕。”
薛北凡一惊,就觉得从小刀嘴里说出的“我娘”两字,特有说服力。
小刀挑了挑嘴角,“再说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好去蔡府找一找,那图在不在里头。”
薛北凡迟疑半晌,低声嘱咐小刀,“一会儿他若是乱来你就叫我,老子打得他从此不能人道。”
小刀“噗嗤”一声乐了,瞧了薛北凡一眼。
薛北凡接了她斜斜飞来的一眼,还了个难得一见的真诚笑容过去,小刀就觉得怪怪的,赶紧扭脸。
薛北凡帮她将耳后的长发分两边捋到前面来,挡住耳朵和脖子。
小刀不解。
就听薛北凡低声说,“遮着点,这么好看别叫那淫棍随便看了去。”
小刀耳朵热烘烘,别别扭扭骂了句,“死淫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