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上到二层墓道,又得重新等那九宫八卦复原位,三人又耽误了会儿才重新爬出那个出口。
“外面的空气真好。”这是超子探出脑袋后说的第一句话,紧接着他那永远处于兴奋状态的男高音响起,“老王,大块头,我们出来啦!”
最后的“啦”字在空荡荡的地下空间里来回飘荡。要搁以前,老王那招牌式的笑声就该响起了,可今儿倒好,没半点儿动静。超子赶紧把头往下一探:好家伙,老王正躺在一片已经干涸的血迹中,那大半个脸都是红的。
超子急忙朝着洞里喊了声:“老王出事了!”说完就抓住登山索刺溜一下便到了底,抱起老王一探。此时,老王的鼻孔里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这么一大摊血,就是精壮青年也差不多得报销了。
本来老王那头皮贴在地上,血已经凝固,超子这么一抱,那后脑勺一个大窟窿立马又露了出来,鲜血汩汩地往外冒着。
超子赶紧把自己外套一把脱了下来给捂上。查文斌匆匆从那已经破得不成样的八卦袋里掏出个香炉来,抓了把香灰就往老王那伤口上一捂,再从已经破烂不堪的道袍上撕了些布条子给他缠上,道:“超子,赶紧给他打强心剂,然后得快点儿出去了。”
基本的医疗措施做完,查文斌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横肉脸不知道去哪儿了!
因为害怕他也出事,查文斌叮嘱超子看好老王,便喊了卓雄四下去寻。这个地方空间本来就不大,查文斌连吼带喊,一圈下来,连个人影都没看着。等他俩再次回到起点一看,超子的背后正站着一个背影高大的男子,他的手上高高举起一块鹅卵石,正欲朝着超子的后脑勺拍去。
“大块头!”查文斌急了。一声喊叫过后,超子听到便转过脸来,看到一块饭盆大小的青色石头“呼呼”地朝着自己袭来,一时间竟也蒙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响,横肉脸的手臂随即爆起一朵血花。杀伤力巨大的沙鹰几乎要废掉他整条手臂,大石头也随之“扑通”一声跌到地上。
超子眼疾手快,放下老王,接着一个标准的擒拿手就扣住了横肉脸的手腕,以他在军队里的经历,这一手下去,横肉脸必定拿下。可没想到横肉脸却把他那铜壶般大小的脑袋朝超子头上狠狠撞去,“咚”的一声后,超子便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你疯了吗?再动我真的要开枪了!”卓雄吼道——他是从那个地方来的,是爷爷身边最亲的人,那么也就是自己最亲的人,所以刚才那一枪,他并未真的往要害处打。
横肉脸背对着他们,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那笑声让人头皮都要发麻了。霍然,他转过身来,那条垂着的手臂上,一缕鲜血正在滴滴答答地流向地面,他弯腰捡起一块大石头,面无表情地朝着查文斌他们慢慢走来。
双方相隔不过十来米,这种距离,以横肉脸的冲击力,也就是一眨眼便能杀到跟前,但卓雄手上的枪绝对有把握在他动手前先响起。
“卓雄,别乱动,他不是大块头兄弟,大块头兄弟的眼神不是这个样,这是一双要杀人的眼。”查文斌发现横肉脸那原本清澈通透的眼睛此时露出一道凶光,若他真的是这样的人,那一日也绝对不可能堵住那个招魂幡,所以查文斌想这小子八成是中招了。
“那怎么办?要说打,就算超子在,我们三个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卓雄深知横肉脸的蛮力,那绝对不是他们几个的身躯能够扛得住的。当日就连那望月一木都吃不住他的一击,自己不开枪又有几成把握?
“被附体了,等会儿你想个办法引开他,他的速度没你快,身手也没你敏捷,拖住他一会儿应该没问题,我来想想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到他的人。”查文斌快速地在卓雄耳边交代了一番,然后迅速闪到了一边。
横肉脸见查文斌要逃,一个加速便要去追,卓雄抬手便朝他脚边的地上打了一枪,火星四溅,然后扭头便跑。这一招果然有用,横肉脸像是被激怒了,刚才卓雄那一枪已经让他受了伤,这一下更是把他当作了自己首要的追击目标。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卓雄凭借着自己敏捷的身手,带着横肉脸不停地兜着圈,而查文斌则顺着那登山索,麻利地爬到了棺椁顶上,还收起了绳子。
要说这有人被附体,查文斌是不怕的,多半被附体的人都会狂性大发,平时看上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妪都有可能爆发出比成年男子还要大的力量。但他心里明白,这个地方要是有人闹这个凶,便不是开玩笑的。为什么?因为这棺椁上那株明晃晃的摄魂草还在呢,有哪个鬼魂能在这东西跟前游荡?就是个小阴差过来,也一并被锁进那棺材了。
所以可能性只有一个:这东西根本不怕摄魂草,那可就不是一般的闹凶了!
虽然横肉脸一直在追卓雄,但他每次经过查文斌下面的时候,总会抬起头看一眼,这时候卓雄就会朝他跟前的地上放上一枪,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正常人跑起来是会感觉累的,但是被附体的人不会,只会撑到身体的极限后,被活活累死。卓雄虽是练家子出身,但这玩命地跑却也让他气喘如牛,可那横肉脸依旧拿着块石头紧追不舍……
蹲在上面的查文斌也一刻都没闲着,虽然那八卦袋已经破了,但好东西都还在。他铺开一张黑色的符纸,摆上砚台,取出那杆毛笔,蘸上黑狗血和朱砂就画了起来。
落符完毕,他从兜里掏出一块黑漆漆的不知道啥玩意儿的东西含在嘴里,把那条手工搓的麻绳系在自己腰上,右手提着一面八卦镜,顺着登山索溜到了离地面三米高的地方候着。
这时,卓雄的脸色都开始发青了。连续的冲刺跑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但横肉脸仍紧随其后。查文斌瞅准机会往下一跳,不偏不倚,刚好骑在横肉脸的脖子上,双腿一个老树盘根死死地夹住。横肉脸见自己被偷袭,反应倒是不慢,顺势就抡起了自己手上那大石头,朝着查文斌的腿上砸去。
关键时刻,还是卓雄,他又是一枪,打中了横肉脸的另一只手。查文斌趁机拿出麻绳往横肉脸的脖子上一缠,然后顺着横肉脸的后背一个倒挂金钩下来,迅速在他的脚踝上又缠了“8”字结,接着双手往地上一撑,打了个滚儿,这才落了地。
落地之后,他手上还牵着那麻绳,背对着横肉脸把绳子扛在自己肩膀上便使了最大的力气往前一冲,“轰”的一声,横肉脸那无比巨大的身子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麻绳又叫捆仙绳,据说鲁班发明的墨斗能够治住棺材里面的僵尸,而这麻绳就专门用来捆住被附体的人,诀窍就在捆的位置。
查文斌见一击已成,拖着麻绳迅速跑向卓雄,大喊道:“按住他的头!”
卓雄哪敢不从,一个饿虎扑食,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横肉脸那个硕大的头死死勒住,又将整个身子压到他的身上,这才算是勉强制住了那小子。
查文斌将那麻绳每隔一段就打上一个特殊的结,然后找到横肉脸身上一个特定的部位捆下去。结一共打了七个,应对的穴位分别是横肉脸气魄所在的位置,剩余的绳子也让他一通乱捆,就差没把横肉脸捆成个粽子了。
忙完这些,两个人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尤其是卓雄,喘口气都觉得嗓子疼。可那横肉脸还是没老实,使劲儿挣扎,地上很快就被他刨出一个大坑来。
“翻过他的身子,再撬开他的嘴!”查文斌摸出那个黑魆魆的东西说道。
待卓雄把横肉脸的身子翻过来,看到那家伙的脸上一点儿好皮都没了,全是在石头上蹭的,鲜血淋漓,加上他那股子凶劲,那还就是一个杀神下凡了。
卓雄用两根手指掐住横肉脸的腮帮子,一个使劲儿,横肉脸吃痛,嘴巴便张开了。查文斌趁机把那黑魆魆的东西就给他塞了进去,然后又从破道袍上撕了块布条下来捆住了横肉脸的嘴。
至此,查文斌才喘了口气,坐了下来,说:“你先去看看超子咋样了。”
这超子倒还算没有大碍,卓雄给掐了会儿人中他便醒了,只是觉得脑袋发晕,眼冒金星,看样子轻微脑震荡是没得跑了。
虽然超子嘴上叫嚣着要去把横肉脸给削了,但这会儿也只能无奈地坐在老王跟前。因为他发现自己只要一想站起来,便犯恶心。
等到卓雄再去看查文斌时,见他已经用香灰把横肉脸的两处伤口进行了简单处理。那两枪虽然都没击中骨头,可沙鹰的威力还是太强,子弹几乎是贴着骨头擦过去,横肉脸手臂上的肌肉几乎都被轰没了。
若是普通人受了如此重的伤,恐怕早就疼晕过去了,可那横肉脸仍在地上挣扎,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这都准备走了,还得拉上三个病号,查文斌只好尽力而为。
“卓雄,你把他看好,还得再弄会儿。”查文斌说着剪开一袋子黑狗血,那股血腥味瞬间就飘了出来。横肉脸一闻到那味儿,眼珠子都要瞪得爆出来了,虽然身子被捆着,但那股子狠劲儿还是让压在他身上的卓雄觉得十分吃力。
到现在为止,查文斌只是确定这小子是在闹凶,闹的什么凶还完全不知道。他用中指蘸了点儿黑狗血,往横肉脸那已经血肉模糊的额头上使劲一抹,那小子立马叫得跟杀猪一般,要不是嘴里塞着东西,估计这会儿都能喊破天了。
查文斌的身上还常年带着另外一个东西——一个白瓷的小净瓶,瓶嘴用塞子塞着,瓶身被一层厚厚的棉絮包裹着。这里面的东西就是牛泪。
这牛啊,是很通人性的动物,年轻力壮的时候给人耕田干活,任劳任怨,到了干不动了,就会被拖出去宰了卖肉。
高手怎么杀牛呢?在外婆家那儿,就有这么一个高手,每次要宰牛之前都会去喊查文斌,让他来拿东西。拿什么呢?就是这牛眼泪。
杀牛往往是在傍晚进行,据说这一天无论怎么样,主人家都不会让牛再去干活,反而会给它准备上好的草料,让它吃个饱,算是让它这辈子也过上一天好日子。
到了傍晚呢,主人家便会把牛牵到村口,在那儿有一棵大树,就把牛系在那大树上。这时候,主人家便会背过身子去,有的人还会偷偷地哭,前来围观的小孩和妇女通常会被赶回家,那个宰牛的高手便会和查文斌一块儿过来了。
宰牛人手上抓着几把青草送到牛嘴边,这时候通常牛是不会吃的,然后这宰牛的便开始轻轻抚摸牛的背,把嘴巴贴到牛的耳边轻轻说上几句话。过了不一会儿,只见那头大黄牛便会朝着主人的方向前膝往地上一跪,接着查文斌就马上把那小净瓶放到牛的眼角下面,不一会儿,那豆大的牛泪珠便滚滚流出。
接着这牛的脖子后方,便会慢慢隆起一个小包,这时候宰牛人才会打开自己的家什,取出一把细窄而锋利的小刀,大小也就水果刀的一半。
宰牛人一只手摸着那个包,另外一只手就那么悬空放着,等到牛背上那小包有馒头大小时,查文斌也接够了所需要的牛泪。这时候宰牛人便会喊上一声:“一刀走!”接着另外一只手上的小刀猛地扎进牛后颈背上的那个小包,这老牛便立马一命归了西。
这给人做超度不稀奇,但是查文斌却会给牛作法。据说这牛啊都是这辈子投胎过来给主人家报上辈子的恩,有句话不是叫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吗,这许下的承诺就要兑现,所以查文斌也会给做个简单的往生咒送一送,这跟人处久了的动物多少都沾了点人气儿,农村里头被动物缠身的事儿也不少见,还有便是自己取了这牛泪,算是还它一个人情。
因为这牛耿直,老实又忠厚,所以牛的眼泪有一个特殊的用处,那就是能够看见一些人眼所看不见的东西,特别是那些用道法都看不见的东西。
这查文斌就先用食指蘸了几滴牛泪,然后点了根香,这香是祭奠那头老黄牛的,意思是借它的眼睛来看点东西。再把那手指上的泪往那香上滴,要滴三滴。每滴一下,这水和火相遇,就发出“刺”的一声。三滴牛泪下去,那香继续烧着,那就代表老黄牛肯借你眼睛用一用;要是这香灭了,就是借不到了。
这三滴过后,那香不仅不灭,反而烧得越发旺了。查文斌赶紧又蘸了几滴抹在自己的眼皮上,再睁开眼睛一看,那横肉脸身上被一团黑魆魆的东西包着,看不出个所以然,但却正在死命挣扎。他走到那边上,索性拿了那剩下的黑狗血往横肉脸的头上洒去,这下惹得他越发挣扎,几次都险些把卓雄从身上给甩下来。
这黑狗血历来就是克制邪气的东西。慢慢地,横肉脸身上那层黑气开始散开。查文斌这才发现他身上隐约被一圈蔓藤绕了起来,脚下还被一层老树根给捆着。那些个蔓藤的头部长得就像是蛇头一般,正在努力往外钻,可是那麻绳却困住了它们。
“原来是这东西!”查文斌马上抄出那张已经画好的黑符,往横肉脸的胸口上一贴。那些个蔓藤便纷纷想往里面钻,横肉脸的表情也开始不像之前那样凶悍,反而成了十分痛苦的样子。
卓雄见自己兄弟受苦,赶忙问道:“文斌哥,怎么样?”
查文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我行道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以前只是听师父说过,但没亲眼见过。这东西叫魑魅,据说是修成了精的山神。书上曾经记载‘始经魑魅之涂,卒践无人之境’,这东西只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的,算是成了精的东西。怪不得它不怕摄魂草,说白了就是一树精。”
“树精?树也能成精?”卓雄只听老人讲过有些动物会成精,比如狐狸和黄鼠狼,还从没听过植物也能成精的。
查文斌叹了口气道:“这种千年不遇的风水死地,积了太多的阴气,出这么个东西也算是造化,就像道观前面种的树一样,听道久了自然也有了门道。在这鬼窝里待久了,自然也就成了这等邪物,但是精不同于鬼魂,它无魂无魄,对人的办法估计还使不上多大用,我刚才这一逼,它势必是要杀死附体了,事不宜迟,得赶快想办法了。”
查文斌把过去那套用在被鬼魂附体的手段先用了一遍。糯米也撒了,狗血也涂了,符纸也烧了,可横肉脸不但不见半点儿好转,反而喘气越来越粗了。查文斌此时眼睛上的牛泪早已干了,匆忙补了几滴上去一看,横肉脸的脖子上已经被一层又一层的蔓藤给绞得严严实实,再不想点办法,估计很快就要断气了。
给查文斌思考的时间可不多了,因为道家符咒和道法多半是针对人发明的,因为无论是鬼、魂还是神,那都是人的另外一种存在方式。但是这精怪不同,尤其是植物类的,它们无魂无魄,但这麻绳既然能困住它,黑狗血也能让它害怕,那说明还是有一点相通的。
“树精、树精……”查文斌嘴里不断念叨着,希望能想起点什么,突然灵光一闪,“树精,木!对了,金克木,这木头能被柴刀砍断!”
说着他立马拿出七星剑来,朝着横肉脸的脖子上贴着他的皮肤一剑横扫过去,只见那些蔓藤纷纷被砍断,转瞬间,卓雄就觉得自己的头顶上散落下一片枯树枝,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查文斌抬头一看,在离地的头顶上,是有不少树藤盘结在那儿。见这招有效,他立马又劈了几刀,一直到横肉脸的脖子上再无蔓藤缠绕,横肉脸的呼吸才开始平稳起来。
接着,查文斌又朝横肉脸身上挥剑。超子在那儿看着,觉得查文斌就像个跳大神的,冲着空无一物的横肉脸身边一通乱砍,但是地上散落的枯枝却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