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了一下她现在的这幅打工妹的装扮,我有些愧疚地想,不会是因为我那样不靠谱的一个帮助,真的让她丢了饭碗吧?
“你们还记得我?”她异常高兴地笑了起来,看向我,眸光澄澈而真诚,“上次的事情还没有好好地谢过你呢!”
我有些尴尬地扯扯唇,摆手推辞:“我好像都害得你没有工作了,是我对不住你才对。”
“不是的!”她焦急地解释,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是我自己递上去的辞呈,我知道我这性子不适合商场的人情世故,干脆靠着自己的双手打拼,我现在每天可以干三份兼职,业余时间在网上画画挣钱,收入虽然不高,但也足够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
她抿嘴,脸上有因为满足而散发的迷人光芒:“我的家就在这里,当初进傅氏集团却被调到了益城分部做事,心中还是很舍不得家乡的,现在这样很好,我在自己的故土工作打拼,我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
车子行驶在夜间的大道上,沿路的灯光影影绰绰,偶尔打到车窗上来,折射成色彩不一的光线,风从未关紧的车窗外吹进来,有些刺骨的冷意。
这一路回去,我安静地蜷缩在后座,没有再说话,心里一直反复回荡着那个女生的话:“我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这种简单充实的生活,让人有些向往,而我,是不是浪费了太多时间在一些不必要的事情了?
“甄小竹,”前面的曲禾看着路况,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漫不经心地抛来一句,“她是她,你是你,做你自己就好。”
感动是一瞬间攀上来的,我躺在柔软的后座上,细细打量着这个人好看的侧脸,轻声道:“谢谢你啊,曲禾。”
……
第二天是周末,又因为赶上了清明节,公司总算人性地放了三天假。
一到早就接到陈曦的电话叫我记得回家扫墓,我一面答应着一面捂着肚子蹲在厕所里满头大汗。
一定是昨晚的泡面吃的,痛经这个词我已经两年多没再遇到了,结果这一次疼得我差点死在这里。
可能是我磨蹭的时间太久,曲禾推着门进来时,我正趴在镜子前洗手,镜子里的这姑娘,有一张苍白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眼睛大大,一对笑眉因为疼痛而纠结地缠在了一起。
曲禾走过来扶住我的肩膀轻声问:“很疼?”
我撑着点力气白了他一眼:“你可以试试。”
他蓦然失笑,弯腰将我打横抱起,神色戏谑:“我可能一辈子都没这种尝试的机会。”
大过年的因为这种事情来医院,我很有种一头撞死在那根白晃晃的柱子前的冲动。
坐在走廊上等着曲禾领药回来,一道纤细的人影突然在我身前站定。
一抬头,柯蓝的那张花朵般艳丽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居然真的来了。”她有些惊讶地说着,手指指向走廊一侧的房间,眼神复杂地催促,“来了就进去看看,她等你很久了。”
我这才知道她说的那个她是崔洁,不禁笑了,这个世界真是小,不是轩城就是益城,两个城市穿来穿去,我和她倒是有缘千里来相贱了。
只是,那个女人想见我,就要做好被我喷一脸唾沫的准备。
因为,我从没想过要和她和平相处,从来没有。
等到终于回到甄家堡,我觉得自己简直是要升天了,家庭医生在陈曦大呼小叫的召唤下,又给我开了一大堆的药,花花绿绿的药丸,黑黝黝的汤汤水水,我当下怨念地躺倒在床上哀嚎:“陈曦,明年今日你就记得到我坟前扫扫吧。”
“少扯淡了,”他笑骂着踹了我一脚,放柔语气,“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给你老祖宗拔拔坟前的草去。”
“嗯。”我闭上眼,淡淡地问,“陈曦,你觉得我适不适合当个检察官什么的?”
早上的画面又浮现上来,轩城市医院的病房里,崔洁靠在床头,语重心长地说:“小竹,妈妈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但至少能让你在考上后,帮你把位置坐扎实了,你爸爸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不被追究的,黑泥地里打滚了这么久,想要洗干净,也得有个愿意在旁边泼水的人。”
“如果你当上检察官,你就是为整个甄盟泼这桶将他们洗净的水的人。”
我心里一酸,老爹……
见我扔出这记炸弹后半天没再出声,陈曦惊讶地伸手来摸我的额头,语气听上去像是吃了几吨排泄物。
“甄小竹,你是不是别人冒充的?你难道不知道,你丫当个文学家都比当个检察官来得靠谱吗?!而且检察官难道不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职业,没有之一吗?!”
我拿过枕头盖住脑袋装死。
他却突然将我一把拉起来,对上我恹恹的神色,表情严肃地盯紧我的双眼,低声问:“是崔洁又找你了?”
正好是傍晚阴雨绵绵的天气,我又是个来亲戚的姑娘,所以心情烦躁外加怪里怪气那是相当地天经地义,于是我冲他咧嘴笑了笑,说话的嗓音却尖利难听,像是准备将这么长时间以来死死扣在心底的难受和压抑一起爆发出来:“凭什么你要以为我的心情可以被她打扰?嗯?那个人算哪根葱,除了把我生下来,这些年,我吃的是甄家堡的饭,睡的是甄家堡的床!我姓甄,我和她崔洁没有半分关系!她想死就死!我明年一定会好好地到她坟上踩上两踩的!可是为什么要我和说什么大道理,说什么她的迫不得已!说什么……”我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声嘶力竭,我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在吼。
“甄小竹!你冷静点!”陈曦用力将我搂进怀里,伸手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安慰,“乖,没事,你是我们甄家堡的宝贝,我们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做好你自己就好。”
做好你自己就好。
昨晚曲禾也这样和我说过。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只做自己就好呢?我有什么资格只享受别人的照顾和保护呢?我……甚至还是个……遭到亲生母亲遗弃的野种……
“睡一觉吧。”他摸摸我的脸颊,垂眼吩咐。
“嗯。”我把脑袋蹭进他怀里,不自觉地轻叹,“陈曦啊,要是我三十岁之后还是嫁不成傅天辰,你就娶我吧,到时候,我还是会一手为你安排成打的美男团,保证你可以夜夜春宵的……嗷!”话没说完被他一掌盖上脑袋:“滚去睡觉!”
古人云,一觉治百病,一觉平天下。
一觉醒来,居然都是隔日的清早了,发现肚子已经不疼了,身上也恢复了不少力气,我爬起来去洗手间洗洗刷刷过后,扎起马尾,换了件舒爽的黑色带帽的上衣,外加一条宽松的黑色运动长裤,这才一身黑地哼着小调出了房门。
刚下楼梯,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声,我伸手抓出放在耳边,曲禾温和的嗓音从那头传来:“好点了没?”他倒是难得没有那么冷嘲热讽,再再体现出这是来自盟友的问候,所以我欣然接受:“托您洪福,本宫已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