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细细想着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确实在常人看来是荒唐了点,但是,谁可以告诉我,傅天辰曾经和我离得那样近,以至于我以为这一辈子都要认定他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却倏然转身就是一个冷漠的背影,这样的转变,我怎么能甘心接受呢?
捂着双眼让自己不要再想,而此时的整个后院安静得可以听清空气中轻微的海水涌动声,明明没有多么迷离的风,却好像让我的思绪一并飘散了些。
我想起当时那样狼狈地被他送回家时,老爹震怒中带些喜色的眼神,陈曦复杂又心疼的眼神,以及箫言始终毫无暖意的眼神,他们都在等着我回去,而没有人,像傅天辰这样,只是因为一个途经,就将我顺手送回来。
就因着这么一个途经,所以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努力一把而草草放弃,哪怕我这么一努力,就让青春像被狗啃了似的掉了十年。
伤春悲秋着实不适合我这般讨喜又有气质的姑娘,原地兀自伤感过一阵后,我干脆就着姿势拔起杂草来,心下思忖着什么时候问一下老巫婆该怎么救老爹。
虽然有陈曦和箫言在,甚至还有一个崔洁在,老爹的安全可以保证,但是这几年他的身体也并不好,怕是受刺激多了会更难将养。
正想着,眼前突然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将我前面的光线挡走一大半,投下一大片的阴影。
抬头,正是让我伤春悲秋的源泉。
源泉说:“甄小竹,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我无言点头。
对于傅天辰会讲故事这个高贵品质,我还是深有体会的,记得有一次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一群狼追,追着追到了一处悬崖边,我誓死不肯屈于狼爪之下,于是果决地从崖上跳下去,然后就哭着吓醒了。
那个时候,傅天辰上高二,课业很忙,不像我这种无所事事又丝毫不思进取,偏偏做了个噩梦还能觉得是撑破天的大事。
我睡了一场被吓醒,他是还在挑灯夜读,所以我一个电话响过去时,还是可以满足地得到他的接待。
“什么事?”他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疲惫,我瞥了眼床头的闹钟,这才发现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支吾着半天,才不好意思地问:“傅天辰,你会讲故事吗?”我觉得自己的脸上有热度在飙升,干脆更加恬不知耻地解释,“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我想听个故事,不然睡不着。”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说:“甄小竹,你已经十三岁了,不是三岁小孩。”
我看向窗外,借着明亮而澄澈的月光,加厚了脸皮,理所当然地反驳:“三岁小孩还指不定能听懂故事呢!”
“很久很久以前……”他突然轻声说着打断我,有细微的翻书页声传来,耳畔是他独特的清冷声线,“在一个美丽的森林里,住着一群可爱的小精灵……”
人们总是可以将自己的故事讲成别人的事情,好像是那样得毫不在意,但其实正是因为在意得紧,才会连冠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都害怕会立刻再一次体会那种真实的感受,而选择用第三人称代替。
心理学上称,逃避式讲述,通俗的说法就是,害怕亲身代入。
就像有人问你说,要不要听个故事?那么他一开头就是说,A和B相恋多年。
而我以为自己从不和任何人讲我和傅天辰的那些事情,就是出于一种对珍藏的记忆的爱护,却没想到,一旦这个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安静地陪我坐在地上,对我讲起他眼中的我时,会是这样一种微妙的感受。
正如现在,傅天辰拨开地上的杂草,直接坐在我对面,日光因为他的矮身而再一次笼洒而下,我微眯起眼,看见他的眼神却是轻瞥过我一眼后,飘过几处灌木,飘向天际。
“他们认识的很莫名其妙,”他低低笑开,脸上是我阔别已久的温暖笑意,“如果真要说上点什么,或者应该算是英雄救美。”
我抽抽嘴角反驳:“我那时很丑。”
他怔了怔,有些无奈地调回视线看着我:“你现在也不美。”
我忍了半天突然打断他即将开讲的话题,发出一声认真到连我自己都感动的问句:“傅天辰,你最近是不是在吃醋?”
如果我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是可以将我和他之间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温馨气氛给打破的话,我一定会让自己先安分地当上半天的哑巴的!
而事实上,傅天辰因为我这么一个自恋度极高的问题,突然站起来,再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的温度降了不止一度两度。
“甄小竹,你想太多了。”说完,便是真正的甩袖走人。
事后恍然大悟的我,猛然觉得曲禾没有因为对我恨铁不成钢而差点气得瘫卧在床,应该算是他这人本身就命大。
因为他说他这么辛苦的苦肉计下好不容易引起傅天辰的几分妒意和冲动,就这样被我给生生掐死在摇篮里,或者说是胎盘里,实在是对不起他在海里造势似的挣扎了那么个一两分钟!
可是我很委屈地想着,为什么这一次计划他也不提前和我商议一下,反倒更像是即兴发作,以至于我不仅真的为了他伤心了一把,还因为没有得到组织及时下达的指令,而坏了大事。
……
怏怏地拖着脚步往回走,迎面碰上从前面走来的鲁克,他大约是和老巫婆商量出个把东西来了,看脸色也不像是吃瘪的样子,而我却是真的还在为曲禾抱不平,所以干脆把腿一伸,拦住他的去路。
“甄小姐,”他见到我比先前还要恭谨几分,语气也是小心翼翼,“有事吗?”
我心情不好的情况下,最讨厌反问句,更何况这个人我本就看不爽,所以相当挑衅地扬起下巴笑道:“鲁克,如果我说我后悔自己因为什么婆罗门的委托,而允许你胁迫着我来到这里,是不是应该揍你一拳来泄愤?”
他表情僵了僵,有些为难地后退了半步,却仍然保持着恭谨的态度:“甄小姐,南洋的地理位置早就被海上巡逻总部高度重视,招安或者伏诛,都是最快捷的方式,您如果要任性,也不该拿这种事情耍脾气。”
任性?耍脾气?
这个人简直是挑战权威!我眯起眼就任性而耍脾气地抬脚恶狠狠地踢向他!
心情郁卒到很想吐血三升,现在是怎样?一个一个的都可以命令我调遣我,屋里的老巫婆随意“鞭策”我,即使是安慰也一针见血地戳我硬伤;傅天辰可以轻而易地让我忽喜忽悲,偏偏转身就不带走一朵云彩;然后是眼前这个大块头,连他都能说我任性耍脾气!
谁知他只是惯性地朝着一边闪去,轻松躲开我的袭击,却没防备我手上的动作,硬生生地让一张脸遭受了我一记拳头,虽然力气不大,但也够他受的了,而且打的还正好是鼻梁的部位,看他疼的眼眶都红了,我顿觉大爽,笑嘻嘻地警告:“别总拿国家和上头来威胁我,我心情好的时候可以任你们说教,心情不好了,”挥挥拳头,朝他龇牙,“拳头也不大听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