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蓦地停了脚步,抬头看他,神思一阵恍惚,路灯下,这个人的轮廓仿佛和另一个人的重合,一样的有着坚毅的棱角和不怒自威的眼神,连皱眉的样子也像……但是我更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
九年来,唯一支撑我在每一次的生死边缘都奋力挣扎活过来的力量,就是他驻留在记忆里的那抹笑容。
“小小,你怎么了?你……”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我却神智一阵涣散,怎么办,现在居然觉得声音也像。
呢喃着伸手抚上他的脸,眼神迷离:“傅天……”
“猪,你这是打算出师未捷身先失么?”温润的话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总之当我辨识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时,对那股燥热的强制抵抗已经达到了极限,精神一松懈,身体直接往地上倒去!
“小小!”
“真是胡闹……”耳畔有人在低叹,我听不真切,只凭着本能地往他的身上靠去,听得他的胸腔里发出沉稳的心跳声,竟然觉得连那股燥热都消散了几分,酸涩却是不经意地窜上眼眶:“傅天辰……你为什么都不朝我看一眼……”
是被热醒的,虽然恍惚,但仍是还有些意识,知道是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身下是软软的被褥,室内应该也开了空调,但身体里一直在燃烧着的那股子躁意,却一直锲而不舍地啃噬着我仅剩的理智……
伸手用力地抓着身上的衣服,企图缓解一下热度,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动作迟钝地抬头看去,外面的灯光有些刺眼,我眯起眼,努力判断了一下,见是曲禾逆着光,手上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瓶瓶罐罐,正一脸复杂地看着我。
“嘿,战友,别来无恙?”这个世界上被下了药还能这样坚挺不倒的,我算是其中一朵开得挺灿烂的奇葩。
“吃了这个药,再睡一觉,我就送你回家。”他没什么表情地走过来,顺手开了灯,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的矮桌上,声线温缓地说:“药性不算强,我前些年有研制这方面的特效药,等会泡个冷水澡……”
他将药从瓶子里倒出,放在干净的盘子上,一面又倾身端过水,向我递来。
怔怔地看着他,我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抱着膝盖,看着他熟练的动作。
曲禾却和我对视一眼,倏地语气一变,提高了音量:“甄小竹,你有没有在听?!”
愣了愣,我对他勾勾唇角,表达内心的受宠若惊:“曲禾大人太殷勤,小的有点招架不住啊!”
讨好地笑了笑,便垂眸掩下更多的情绪,一把抓过那些花花绿绿的药片胶囊塞进嘴里,和着水一口吞下,感受着胃里一阵接一阵的抽搐,体内的不适感接踵而至,那股燥热却消退了不少。
我有些脱力地半靠在床头,眼神放空地看着前方,那里是一面洁白的墙壁,上面挂着一幅素描画,偏头仔细看了看,才认出画的是一个漂亮姑娘。
“咦,那女人是谁?”
半天得不到回答,我转开眼看着床头立着的人,他似乎心情不大好,正双手插在口袋里,背着光,脸上的光线明明灭灭,抿直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眸光不复温润,隐约有一丝怒意从眼底一闪而逝。
“难道……”我吞了吞口水,惶恐不安地上下看着他,终于说出心中的猜想,“失身的其实是你?”
“甄小竹。”
他却不理会我的耍宝,轻声叫着我的名字,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这个人的神色看起来竟然……很悲伤?
他问:“你知不知道自己有病?”
可能过了很久,又也许只是过了一两分钟,我瘫倒在床上,用尽力气吼了句:“你特么才有病呢!丫还是胡说八道病!”
声音依旧震天响,这一次却没有招来别人,倒是曲禾竟轻轻笑了起来,往前迈出半步,弯下腰来俯视我,嘴角向上微扬,露出一对不深不浅的酒窝,衬得本就卖相不错的一张脸愈发眉目温润清晰,说出的又是让我想当下就掐死他的话:“有病也没事,别死在我面前就好。”
整副身子只剩下翻白眼的力气了,我不客气地甩过去两记眼刀,怨念地转开话题:“明天不是要去轩城?”
“你认为自己还能撑得住?”他语气淡淡地说着,转身去收拾那些瓶瓶罐罐,摆明了丫丫的一副“计划有变,容后商量”的态度!
我终于急了,“蹭——”地从床上弹起,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曲禾大人!革命计划怎么可以这样临时变卦!我们这是在战斗啊在战斗!”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是故人至贱则无敌。
软磨硬泡了近俩小时,终于还是央求着曲禾将我带来了轩城,不过时间上出了岔子,所以敌军已经胜利回合,现在只有破坏眼前的这场约会了!
此时,我们正坐在距离目标人物仅仅不到一百米的窗边。
“知道什么叫贼眉鼠眼么?”对面的曲禾突然出声问我,见我收回雷达般扫视目标的眼神,伸手点了点桌上光亮的餐盘,“你照照自己就知道了。”
我气噎了噎,抓过一旁的杯子猛灌了口清水,用力靠回椅子上,瞪眼看他:“你是真正操刀的人好吧,我这个磨刀的都比你有干劲!”
曲禾挑眉,不紧不慢地反问:“哦?没记错的话,要追男人的是你,我只负责后勤。”
“如果我不配合你的计划,你也从我身上研究不出什么,不是么?”我低头把牛排切得四分五裂,突然想起刘楠来,“昨晚的事情,后来呢?”
曲禾这副骚包样,就算化成灰,估计刘楠也能一眼认出来。
“嗯,你可以猜一猜我是怎么解释我和你的关系的。”
一时好奇,我放下刀叉,凑上前问:“你怎么说的?”
他勾唇一笑,示意我再凑近一些,纯良如我,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对白眼:“看你这样子也一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对于侮辱自身名声的说辞,我向来选择自动过滤,人么,总是要让自己活得好一些,闲着没事去记着那些不好听不顺耳的话,有什么意思?
而我的这套理论,陈曦向来是不屑苟同的,尤其是每次见我站在一边抄起双手,冷眼看着底下的弟兄们将那些说我坏话的小蹄子揍得满地找牙时,他就会做出一副夜观星象的深沉样,以此作为对我的讲话高尚做事猥琐的鄙视。
只是,鄙视归鄙视,每次打架闹事,永远都有他陪着我胡闹,老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对我的纵容。
至于我,一直坚持着的信条便是,人至贱则无敌,所以向来是睚眦必报,为所欲为。
思绪顿了一下,这样说起来,我和傅天辰的第一次相识,也是因为一次打架……
“猪,别卖傻了,有动静了。”额头被曲禾重重一弹,惊得我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正要说话,就见那边的两人已经起身往我们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