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陪着我一起,你研究《水浒》,我钻研红学。”
“好,我陪着你一起。”这一句冲口而出,又觉不妥,便插进别的话题问她:“《水浒》里最喜欢谁呀?”
“林冲,《水浒》里最有情有意的人就是他了。无情未必真豪杰,看看里面其他人,个个英雄气长,挥刀舞棒好不英武,却一个个都儿女情短,将爱情视作粪土,将女子视作草芥。以为自己英雄了得,说得难听些其实都是些披了张人皮的刽子手罢了。只是林冲,就是杀要谋害自己的人也要为他们心里恻隐几分,到最后真真被逼的走投无路了才不得已开了杀戒。上得梁山后头一件事情就是记挂家里的妻子,要将妻子接过来。结果现实却一步步将他推入深渊,有家不能回,难得一个知心爱人又青年早逝。难得他这样一位英雄,侠骨仁心,又至情至性,让人不由得心生敬佩。”
清亚就来了新想法:“要不把你的看法加进来,咱们这一期周刊就可以探讨一下小说人物。你以女性的角度来观察水浒英雄性情的长短处,由我来起笔,这样大家看了也有新意。”
“那我写《红楼》,你来说说你眼中的黛玉,不过不能言辞太过苛刻。”佳音听他这想法,心里乐开了花,但转而又改口说:“算了,我容你一回,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清亚看她高兴的样子,心里也快慰到了极点:“以后都要这样子,快快乐乐的才好。”又担心地问道:“那会见你进来时,脸色并不太好,家里有什么事吗?”
佳音想了想,摇摇头,清浅地笑道:“没有,就是天气热,闷得慌。谁想到到这里来竟就遇见你了,见着你好像就没那么闷了。”
清亚明净的眼镜后是一双秋波粼粼的眼眸,沉溺着喜悦与祝愿:“只要你开心,怎么都好。”随手拿过佳音的一篇稿子,却是打的一份框架图,仔细一瞅,发现是小说的草图。
佳音忙双手将那稿子拍在桌子上,用手捂着:“不准看,还没打好呢。”
她的手并没用力,清亚轻轻地就掰开来,佳音不再遮挡,就让他看了。清亚眼睛看着,心里却在想其他的,说道:“现在放了假,大家决定把时间改在工作日,周末休息。以后院子里的花和鸡咱们轮流来照顾,别你一个人,也太累了。今天本想一大早就来的,不巧北平那边来了朋友,不算很熟,但好得是老乡,就约着出去喝了酒。”
佳音不由得着急道:“你又喝酒,身体又不是很好,我看你以后还是少喝酒的好。”
清亚就笑了,声音很是温柔快乐:“好,听你的,以后少喝酒。以后院子里的活都我来就好了,你就在屋里呆着,我主外,你主内,我觉得这样很好。”
佳音却一瞬间沉寂了,随即又为难道:“可是我最近不一定能常来,我二哥要结婚了,估计家里得忙一阵,我也得过去帮忙。”眼见得清亚神色有些寂寥,那寂寥分明透着一份虚弱,就心疼地问道:“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还有些小米,去给你熬一碗粥。中午没吃饭怎么行,那酒是能当饭吃的吗?”
清雅忙拉住她:“这大热天,快别了,你身体怎么受得了?”
“在家里还不一样给靖璘做呢。”一句说完,觉得不对,随即就笑着催他:“你快别看了,帮我把风扇挪到厨房来。”
清亚就将另一盏风扇给她抬到厨房来,略对着她开着小风吹着。没多少食材,佳音就简单做着小米粥,清亚就定定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做,脑海里忽然闪过杜甫的那句“用尽闺中力,君听空外音”,就希望每天都能这么看着她,专门为他做一碗简单家常的小米粥,不要她用尽闺中力,只要她心里快乐了,随便做一顿,那便是这世上最美的佳肴。
清亚的声音总是晴朗温柔,如微风拂面般,“以后,能经常给我做饭吗?”
佳音心里满是满足:“只要你不嫌弃吃我做的平淡无味的东西,我就给你做,不过你得好好吃,你要吃三碗,我就给你做。”
“好,我吃四碗都可以。”
佳音不禁笑起来:“傻子,吃四碗不撑死了。”
佳音今天披着头发,纵然有风扇吹着,到底还是顺着脸颊流过几滴清汗来,也带过来几缕湿发。清亚忙掏出手绢来,给她将汗珠轻轻擦去,又将前面的头发给她捋到后面。今天能尽兴为她做点什么,他便不想白白浪费了这时光。佳音并不避讳,只觉得自然温馨甜蜜。
“佳音,给我唱首曲吧。”
佳音却只是低头,没有作声。清亚没再说什么,依旧静静地看着她。又过了那么一些指缝时光,佳音慢慢地轻启朱唇,唱最近听来的新曲。得了上次的那番赞美,本来只是偶然拿出那尘封了很久的留声机来随便听听的,跟着唱了那么一段竟然还颇有声有色的,心里很受鼓舞,在家靖璘又不常回来,横竖也是无聊,而今就经常开着那话匣子来学唱解闷。
今日这曲便是刚刚学会的,这才是头一回试唱,只是在清亚面前,唱的好与不好最是无所谓了,左右他都会喜欢,更是敞开了胸怀地唱来,比上回的婉转更见悠扬宽宏。一时间,流光竟就凝结在了厨房的一碗米粥一首南曲里,融化了所有关于惆怅忧郁的心结。
靖玦一大早便开了车来接二姨太去公馆,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吕家接连迎来了三场婚礼,使得往年到了年节时才能有此机会的二姨太遂了愿似的,得以频频过去,再次回到那个夜里梦里怀念至深的内心永远的家里。
靖玦陪着她在后面坐着,因看她穿得太素净,声音和暖地说道:“这样大喜的日子,应该穿得喜庆点,回头太太又不愿意了。”
二姨太倒满脸笑着说:“你父亲上回说我穿素的好看。”
靖玦就语重心长地提醒说:“你不能只考虑父亲,别让太太挑出刺来才好。”
车子继续向前行进着,靖玦没再说什么,满眼睛里都是心事。二姨太先还沉浸在喜悦里,这会发现靖玦的神色不对劲,就担心地问他:“老大,怎么了?怕不是又和玉斓闹别扭了?”
靖玦不想二姨太为自己的事情烦心,就笑着说:“您就别操心了,多关心关心自己。”
“玉斓那孩子就是小气点,为的还不是你们这个家,女人嘛难免小气,你只能多容忍一些了。”说完这话,心里还是担心着,“只是我看四姨太不像省油的灯,我知道你行得正,但你最好还是能避就避开她,最近我听着一些传闻,难听得很,好在家里人都知道那是绝对没有的事。”
只是说着这话,就发现靖玦神色一紧,面色微变,忙说:“姨娘不说了。”却还犹自观察着靖玦,怕他心里怨气未消。靖玦看二姨太因为一句口误,就这番惴惴,心下又是心疼又是愧悔,就温和地向她笑着,拿出手绢来将她额角的密汗擦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