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满意,地方也就定下来了。而佳音经过考虑后决定房租、屋内陈设和稿纸笔墨等费用都由她来承包,大家很过意不去却也只能接受她的好意了,因为这里除了佳音和靖瑶,其他人都是从外地来的,家境都不是很殷实,况且又遇到而今的战乱年代,更是物资紧缺,钱不够用,各人不仅要维持在这里的生活,还要时不时向家里寄钱,所以更是捉襟见肘了。
其实佳音原来也还没有这么大方,是受了靖瑶的影响。原本靖瑶是想自己来出这些费用的,再让佳音来凑个份子,好不让其他人为难。但后来佳音一想,因为学习和工作与父亲之间产生的分歧,而今父亲已经断了靖瑶每月的月钱,虽说有在江师大教书又兼在商会做秘书两份薪俸,但他还要付房租等一系列琐屑的费用。况且他说过想要自己攒钱将房子买下,这些钱只怕付完每月的应付之费也所剩无几了。
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由自己出钱,每月靖璘都会给她600元的零花,有时候做衣服买东西却都是记在靖璘账上的,平常也没什么大的支出,所以是花都花不完的。但她原还想着这钱既然花不完就替靖璘留着,将来保不准他会用到,也不用周转着去借了。但靖璘听她这话却大笑着说她傻,说他一月上万的钱花都花不完,怎么还会用到她的钱,又说那钱是给她的,就凭她处置,想怎么花尽管花,不要委屈自己的心意。他这么一说,佳音心里更得了勇气与信心才算决定了下来。
靖瑶听佳音为自己这般着想,满脸感激感佩地向她双手作揖,表情夸张地叹道:“有嫂如此,我复何求?惟以此生护嫂全,报答平生爱弟心。”
佳音忙也作揖回道:“不敢不敢,诚知君困犹施财,方解绣囊酬此意。”
说完,两人对视着呵呵笑起来。
大家有了这个能快意施才的所在,都将之视为家一样的对待。闲余时间纷纷各处奔走买办东西,后齐约时间到此来收拾装扮。都是极普通的陈设,却都凝聚了大家的用心。一进门的屋子作为办公之用,摆放着一张大沙发,一个长方几,几张办公桌办公椅,书柜。里间有一个屋子作整理印刷、堆放稿件之用。更靠里的一间放着几张床做间歇休息室。这两处里屋的对面是还有个屋子,大家思来想去不知作何好,温暖脑中闪过一剂灵光,开口说:“做厨房吧,中午回不去了咱们就在这里自己做着吃啊,我们三个女性负责做饭,你们负责买菜,多有生活情趣啊,岂不妙哉!”
这一点正中了佳音的心坎,先是她忙拍手附和,罗琳没有那么热情地表态,但也微笑着点头同意了。几位男士听这想法,也极是赞同。
温暖又说:“上次佳音做的那几样糕点和那苹果雪耳汤,味道好极,正想和她学学呢。”
佳音正要摆手谦虚一番,靖瑶替佳音担心着,先开口了:“那我嫂子岂不累坏了?”
温暖狠狠捶了他的背,说:“说的什么话,不有我呢嘛!我还能让她一人独干啊。”
郭新建看那温暖佯怒拍打靖瑶,便点头说:“我看靖瑶不仅需要佳音这样的嫂子,更应该有一个温暖这样的姐姐,烈女啊!”
温暖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那就给我立块牌坊吧,好留名青史。”
出来到院子里,一棵樟树下已经摆好了一张大长方桌,周围零散得摆着数把椅子,另一棵下则放着张小巧的圆桌作摆放食物茶水,闲暇下来便可在此饮水进食,略补脾胃。天气还冷得紧,不宜在屋外植百合,佳音就买了几盆素淡的兰花摆在树这边,细嫩的绿叶下一朵朵兰花开得素淡雅致,清风能解秽,细叶巧凌霜。
望着对面的那块空地,佳音有了养鸡的念头。小时候在家里跟着一个妈妈养过几只小鸡,可后来都让她的怜爱给折磨死了,到现在心里都痛悔遗憾着。这念头在脑子里闪过的时候她还纳闷暗自嘲笑呢,怎么想到养鸡了,怕不是要当个村学妇?后来闪过的次数太多了才觉得正是心之所向,于是就问温暖那块空地应该来干嘛,温暖思索犹豫着,她就说了自己的想法,温暖听了不禁笑起来,半晌略一思索,倒觉得也是个好主意。
温暖又笑说:“这些小动物都可以当自己孩子来养着,正好我也没孩子。”
佳音心里一阵触动,随即也笑了:“那就是我和姐姐的孩子了,我现在也还没孩子呢。等以后有了你要给他当干娘,这事说定了的。”
温暖点点头:“好,一定的,这缘分只能是我的,别人休想和我抢。”
佳音心里晒起了太阳,那次靖璘对太太的表态后,她已经看开了,没有什么能比两个人恩爱相守,白头到老更重要的了,况且她也怀过一个孩子,以后一定还会有的。只是从马上摔下后,她元气损耗了好多,得将身体养好了才行,所以现下先以养身为要。
院里的樱花簇然团团朵朵开放了,又是一片蔚然生意。合欢树虽还没开花但那一树浓密幽翠的叶子也可谓繁景已胜,天气衬着粉蒸霞蔚的春景也散发着舒爽温和的气息。佳音因为最近一直忙着布置百合坊,家里的事情倒疏忽多了,靖璘一个提醒,才发觉院子里盆景好久都没打理了,虽然有小玉小姚给收拾着,但终究颜色的搭配花草的摆放都不称心。故而百合坊的准备告罄后,大家都忙于日常工作,在得闲的空儿又招呼小玉小姚帮忙摆弄起盆景来。花并无多少种,左不过百合和兰花罢了,只是颜色有些分别,也要尽心尽意摆出一番味道来。
正摆着,敲门的声音传了过来,阿庆过去开门向佳音示意是韩子沫,佳音顿时觉得奇怪,韩子沫平常是不来家里的,靖璘的其他朋友也很少来家,今日过来怕是因为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他妹妹的事情。正想着,韩子沫就进来了,看到佳音,笑着问她文学社可开办好了,佳音就惋惜地说他真该去的,韩子沫便抱憾道还有其他的事情缠身,不过有时间还是会去的。说完,韩子沫便说要进去找靖璘,神色瞬间严肃起来,佳音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便跟着他一道进来了。
靖璘今日在屋里书房内整理文案,见他二人进来,又见韩子沫的神态已无往常的乐天安命、潇洒自如,知道他定是因为妹妹韩雅茹的事情而来,但他自己尚且还不知就里犹自纳闷,只是从报纸上得到消息说刚自日本回来的韩厅长千金竟然雨天在吕公馆门前站了两个小时,神情萧索,背影落寞,最后怅惘而归。
韩雅茹最近是各大报纸争相报道的热门人物,甚至风头盖过了因电影大热的宫静妮,先是在日本接受硕士学位证书时证书被个日本教员有意扔在地上让她自己捡,韩小姐民族气节傲骨风霜,宁可不要这证书也要守住中国魂,当场拂袖而去。这件事情由当时在场的人回国后四处奔走相告,立时传遍全国,甚至有很多知名作家学者专门劈出时间来撰文赞颂这位年纪轻轻却民族气节深重的豪门女千金。但如今一切风骨却被另一篇风格迥异的文章掩盖了,甚至人们忘了韩小姐几天前的民族气节,开始纷纷揣测她和吕家到底有何前缘,致使一位烈女竟雨天独站两小时,却又为谁消得人憔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