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的事情靖瑶和佳音是瞒着靖璘参加的,为的是给他个惊喜,这应该是从佳音的心思角度来考虑的。因为准备筹划都是工人代表一手操办,向政府请愿得到了默许,所以一早准备好,没过几天游行就正式开始了。
这天韩子沫到江门师范大学来看佳音的准备工作。本来他是没想法参加游行的,但实在放心不下佳音,还是决定来帮她一帮。
佳音的学生扮相把他给惊到了,就好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触动,每一次她的换装与妆容的改变都在他心里激起一阵波动。只见她穿着江师大蓝爱国布衣服黑色裙子的校服,像大多数女生一样扎着两个大辫子,全然不施脂粉。没有了平常妍丽的颜色,却真像一朵刚浸过露水的百合花,散发着素净雅致的美丽,又兼梳着少女似的辫子,笑起来舒展着青春活泼的气息。
靖瑶对佳音的装束很是赞叹,不禁向韩子沫夸道:“怎么样,我嫂子美吧!”接着又问韩子沫:“怎么,你也准备和我们去游行?”
“算是我对朋友尽一些绵薄之力吧。”而后他又说:“我想你带着你嫂子究竟不方便,还是我带着她吧。本来你参加游行就有风险,再带着你嫂子岂不更显眼了。”
靖瑶忙就问道:“那你带着她就没有危险吗?关键是紧急时候得有人保护她。”
韩子沫笑道:“我还保护不了朋友的妻子吗?你是教师的装束,我是商人的装束,况且不是允许女学生有监护人在旁陪同吗?终究是我陪着她比较安全方便。”
韩子沫又一次说服了靖瑶,由她带着佳音游行。佳音看她二人对自己关切备至,心里真是感动之至,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学校里大家早已准备就绪,男生主要由老师带队,女生有些胆大的也加入此行列,另外一些女生则由监护人陪同组成方阵,这是特别要保护的队伍。大家要先由中南东路行至光明路上的一个工会处,在那里和大部队集合,再向新华西街进发,过了新华西街,一转弯便是日租界的大本营了,最后要在那里进行示威呐喊。
佳音从来没有进过学堂,更别说穿校服了,而今竟由这样的缘由和周围的女学生一起穿着这新潮与学识兼备的蓝衣黑裙,虽然只是简单布料,却在她心里是最美的艺术,也最希望这粗布衣衫能体现她的学识气度,所以穿着心情格外激动。又兼在这种人队里,手拿着颜色各异的小旗子,迎着周围群众复杂的目光,为了民族尊严而阔步前行,挥旗呐喊,更有一种民族大义的豪情激荡在胸间,整个人的思想在那一瞬间的自我意识中拔高了。
最前面有几个工人和外校的学生拉着横幅,挥舞大旗拿着大喇叭带队,拿喇叭的人负责全队的口号,口号一致,声势一出来,便可威震四方。韩子沫带着佳音在靠后的女生队里,两人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也并不知道前面的队伍有多长,但从喇叭的声音强弱可判断这定是虎狼之师,龙蛇之队。
“觊觎我粮仓,狼子毒野心。一朝入贼手,全城变寇窝。”带队人一喊,后面人就群起呐喊,声音真就震破苍穹,围观的群众被这声音一震一时都呆住了,有些人从震惊中唤醒自己向示威的人们翘起拇指或拍手致敬,场面甚是壮观。
“日本人休想夺我面粉厂!誓死不做亡国奴!”口号一换,大家的精神从激跃一变成了激荡,士气更加鼓舞,感情更加澎湃。
“五千年来家国,百万里地山河。但使江城华人在,不叫倭寇割食脉!”
“打倒小日本,保我面粉厂!是中国人就站起来,为中国保住粮食,保住饭碗,保住做中国人的尊严!”
行一段路,换一段口号。不一样的内容,一样的主题,一样的爱国热情,响彻整个街道,淹没了歌厅电影院里放出的悠悠歌声。周围有些市民也自发地加入到行进的队伍中,随着大家一起呐喊。前面的男士激情澎湃,斗志昂扬,后面的女同胞也不甘示弱,女子清脆爽朗的声音伴随着男子雄浑有力的声音犹如一场男女合唱,煞是悦耳,煞是震撼。
佳音想要张嘴呐喊,却从来都没有大声说过话,更何况呐喊出声了。只是小小地随着众人喊,有些羞怯,有些惶惑,又有些不尽兴。韩子沫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在她耳边大声说:“听我喊啊。”说完,随着众人就喊道:“日本人休想夺我面粉厂!誓死不做亡国奴!”
喊完,看着佳音笑着大声说:“随我一起喊出来,你看大家都在喊,没关系的。”说着,又随着队伍呐喊起来。佳音从没见过他这么奋力地呐喊过,表情也这么激动,便由心底激起一股力量来,随着他的声音,也大声喊出来:“五千年来家国,百万里地山河。但使江城华人在,不叫倭寇割食脉!”
说完,心情竟然有放松的释然,好像一口恶气由胸中倾出,独留一股豪气满在。这一来,精神加信心百倍,自如地随着前面的口号喊着,没有羞怯,没有畏缩,好像自己也是一名在前线与敌人拼杀的战士,拼尽全劲在向前冲,挥起大刀砍向双手沾满华夏儿女鲜血的刽子手,为了中华的独立于崛起而奋斗着。
转过一个路口,队伍行进速度加快,周围人纷纷向前涌动着,佳音被推搡着有些失去了方位。韩子沫忙地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又向里走了些,让她能有个安全的位置。佳音顿时就平衡住了脚步和方位,发现手被韩子沫握着,有些不自然,却被这人潮涌动的流波前后左右推动着,也只有他的手能给她一个稳定的所在,而今最当紧的是民族大义,遂也就不管这许多了,两人握着手更有了向前冲的劲儿。
韩子沫将佳音的手握得更紧了,拉着她跟着队伍步伐加快,依旧边走边喊。周围的女学生胆子大的有些脱开了监护人的保护,跑到前面的队伍里去,有些甚至直接跑到最前面去带队呐喊。佳音究竟胆子有些小,依旧在后面的队伍里走着,但这也足以满足她对靖璘乃至对整个民族的一份责任心。
再一个转弯,日租界的大本营就到了。队伍相继停止了运行,但是呐喊示威依旧不断,看到了兴风作浪的杀人狂魔、民族敌人,大家的恨意直上云霄,呐喊的声音更是一波高过一波,真要震彻九霄才能疏解心头之恨。韩子沫和佳音的声音也高了好几个分贝,更加卖力地挥舞着小旗,天气秋凉舒爽,佳音脸上的汗却如珠滴落,可也不顾了,手里的小旗才是王道。韩子沫看她的汗要滴到眼里去了,忙掏出手绢来给她擦去,却还是止不住那汗的挥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