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瑶恨恨不平道:“没有这么欺负人的,我找他算账去。”
“你算什么帐?找他大闹一场?明天报馆大书特书吕家五少爷大闹婚礼拆散鸳鸯,我们本来有理的反而理亏了,值得吗?再说了,那种男人,一看就知道不值得卓琳去爱,何必再费无用功。”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让小妹平白无辜被人欺负?”
靖璘冷静地说:“婚礼让他办去,让人去给他助助兴,送他一口大钟,红白喜事一起给他办了。”想了想又说:“其实就算两个人真心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够,你想母亲能同意吗?好在不用因为门第之别起纠纷了,那种男人就是芥草一般,不值得托付一生的。”
靖瑶依旧气冲冲地道:“竟然恬不知耻,怀表霸占着不给,还以这样的方式伤人的心。他不知道伤害吕家小姐的后果吗?”
“卓琳自己给他说了,说让他放心地去结婚。她送给他结婚的礼物没有别的,只有平静,让他平静地结婚、生子,然后幸福地生活下去。我的意思你懂吧?”
靖瑶一时竟给震住了,实在想不到平时傲慢娇贵的大小姐,在遇到感情危机时竟然在如此心伤之下还一味地保全那个害她遍体鳞伤的人。在给那个人说让他放心去结婚的时候她该有多心痛,想想他就感同身受般地撕心扯痛,都是心爱的人和别人结婚,自己只能隔江观望,那深沉的江水载着他们无尽的无奈、遗憾与心殇。只是她还能在那个时候想到去护全他,这样的卓琳真让人又爱又心疼。
只是他比妹妹好一些,好在楚眉心是真心爱过他的,她离开他是不得已,王将帅是她父母的雀屏快婿,而那时候他还一事无成,周围的声音都告诉他出国深造,要有一番建树。可是他心里只有她,唯有她,他不要什么功成名就,不要什么名动四海,哪怕和家人背道而驰而产生隔阂,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的态度,可是她的态度告诉他,他太年轻了,不足以保护她,她对自己的婚姻很满意,她会很幸福。而他需要出去修身,要有所建树,这样才不枉她爱他一场。
靖璘看他怔忪的样子,叹道:“你又想起楚眉心了?收收心吧,会有比她更好的。你可别让大哥专门为了你再跑去北平,你闹笑话没事,别让他跟着受罪。”
靖瑶一怒而起:“你说得好,我觉得嫂子比她好十倍呢,你倒是也收收心呀。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完,还不等靖璘发怒一甩手转身就出去了。
小姚端着食盘,佳音在她身后一起走过来,见没了靖瑶的人,便奇怪道:“咦?粥都给他做好了,人呢?”
靖璘愤愤地说:“走了,拿来我喝。”
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不假的。卓琳虽说受了感情的莫大打击,依着她的性子,来这座谈会应当是顶开心的。只是如今心情不佳,正好韩子沫没来,见这些人都是些出身寒微的草芥之人,空有一腔臭学问却撑不起场面来,所以越发地厌恶,一直板着脸不做声。空气一度窒闷起来,靖瑶看着一时也不知如何转寰。而大家也看出卓琳的鄙夷之色,竞相识趣地先行告辞离去了,靖瑶是愧疚不已一心想要挽留也挽留不住,只得含愧和佳音将众人送出门外,看他等坐上黄包车才进屋。
靖瑶原先就知道卓琳这性格脾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没让她过来。而今是为了弥补她感情的创伤,竟不想比原先预期的还要糟糕,大小姐脾气发的过猛了,下了道最厉害的逐客令,一声不吭就让人坐如针毡。他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好说她,进来也只是怏怏地坐着。
卓琳冷笑了一声:“五哥你不高兴了就直说,没必要憋着。你就骂我吧,你骂我我心里还好受一些呢。我最近就是犯贱呢。”
靖瑶吃惊地看着她,没想到她说出这句不堪的话来,一阵心疼从心里流出,起身坐到她跟前,温柔地说:“怎么说出这番话来,干嘛作践自己呢。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看我不是也过来了。有些东西不值得你去珍惜,最要珍惜的是你自己,答应哥哥,别再想了。你不是想要出国吗?那就去吧,国外是个好地方,远离战争,可以让人忘却痛苦,还能学习知识。”
卓琳听他说,转过脸去看着他,眼里慢慢升起一抹信任的光芒。一会,将头靠在靖瑶肩上,撇撇嘴央告道:“五哥,你赶快给爸爸说吧,我现在已经毕业了,不出国的话妈妈就要把我给嫁了。她老说我老说我,我烦死了,就想快点出去,远离她的世界。”
“妈妈也是关心你,只是方法你不喜欢而已。”
佳音听着靖瑶对卓琳绵绵的劝慰,又看卓琳的样子,曾经的神采飞扬全化为现今小鸟依人般的楚楚可怜状,不禁将那对她的讨厌化作缕缕同情,趁着风扇的风淡淡地舒爽地吹向她。只是一会的功夫,还不待她从同情的迷惘中清醒过来,却发现卓琳对着她狠狠地瞥了一眼,这一瞥让她登时心惊肉跳起来,感情又回归到了原点,却比原点更远。
卓琳这次来像是久困在牢笼里的小鸟得到了放生,一旦出来了就不想再回去了,于是就打算住几天。靖璘因想着她住在靖瑶处也不方便,便让她过来和佳音同住,而他也因为卓琳在此处,怕她对口无遮拦对佳音说出什么来,又怕两人关系进一步恶化,同时也想好好安慰她,这几天每天大部分时间也就都留在家里。
卓琳到了这里,钢琴、留声机和音乐盒也都从寂静中睡醒了,个个都开始神龙摆尾施展魔力,屋子里基本上都是音乐的天堂了。而她,虽然对那钢琴不甚满意,嫌他有些陈旧了,但好在她对钢琴的喜爱是超越琴本身的色泽亮度,也还是兴味盎然地弹着。卓琳在钢琴旁悠然地坐着,婉转地弹着,乐音随着她身体的起伏吹起悠曳漂浮的柳絮,轻飞曼舞,浮动人的魂灵。相兼惟柳絮,所得是乐心。佳音觉得钢琴其实是专门为她一人准备的,只有她才能将快乐弹得如山间鸟鸣,忧伤弹得像秋夜冷月,让人闻之忘俗。
两位兄长见她心情比前大好了,也算放了心。更为了让她开心,不住地夸她的琴技又见长了,连靖瑶这会都将佳音抛到脑后了,只顾着卓琳的喜怒哀乐,这让卓琳多日不见的得意之色又弥漫上她的眉眼嘴角处。
只是到了晚上,夜阑人静之时,卓琳就突然地安静下来,在给她专门安排的小房间里隔着窗子独个儿对着月亮发呆,直站一个小时才觉得累了,想来是心累了,也才去休息。
佳音和卓琳这几天依旧没怎么说过话,靖璘因为以前曾劝过二人,皆是无用之功,所以现在也就随着她二人去,并不进行调解。只是靖瑶看她二人这样,并不知道内中缘由,着急得什么似的,忙拉着二人到沙发上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