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哀伤一些而已,又无伤大雅。我今天选这首散文,其实主要的意思呢,这么美的散文得要有音乐相配啊,就让我嫂子来演奏一曲《You and Me》为郭君伴奏,怎么样?”
大家纷纷拍手叫好,韩子沫更是赞叹地看着佳音问:“你会弹钢琴?”
佳音忙摆手慌道:“我不会,就随便学了几下,真真弹不来的。”
“嫂子,这可不像新女性的做派啊,害羞什么。我听三哥说你之前在公馆弹过,那曲《You and Me》弹得很好的,怎么今天就独独不给我面子呢?”
佳音知道那天不过是撇不过面子班门弄斧了一回,其实那天绝对的主角是卓琳,也是自那后她才知道卓琳的钢琴弹得有多好。却没想的是靖璘竟然在靖瑶面前赞她钢琴弹得好,这无论如何是个意外之喜,便害羞笑道:“你三哥真的那么说吗?”
靖瑶一看她这样子,笑倒了:“你说呢?一说他你就这么高兴,那要是他让你弹呢,你准一口答应了。哎,我好伤心呐。”
佳音温柔地看着靖瑶:“那我就献丑一回,弹得不好可不准笑我。”
“那当然,我嫂子谁敢笑话!”说完,起身到佳音旁,微一弓腰伸出左手来,做出很绅士的“请”的样子,佳音有些惊异的欣喜,咬咬嘴唇学着宴会上那些名媛贵妇的姿态伸出右手搭在靖瑶手掌上,随着靖瑶慢慢起身,走向屋里。大家看他二人金童玉女,做这动作恰如一对神仙眷侣般浪漫而优雅,无不脸上带出赞叹之意。
佳音的钢琴也是叔叔请的老师给她教的,因为佳容上的是洋学堂,里面开的课程大都是目前流行的从英美传过来的时髦课,虽然她没上过学堂,但佳容学什么,叔叔就请什么老师专门到江荫老家去给她教,所以一些新潮的知识她也算是掌握得不错,很可以说是位新女性。甚至这钢琴她就比佳容要强很多,那也是因为佳容不太爱弹,故而每回到叔叔家他总要她来上一两段。
靖瑶的客厅角落里放着一架钢琴,他自己不会弹,也只是用来摆设的。但却也不想一直这么摆下去,还是有个佳人坐在琴旁妙手轻弹、窈窕身姿轻轻摇曳着,才最是美妙。而今正好佳音会弹,便没有辜负他将这个新买的钢琴放在此处的一番心意与期待。
佳音许久不弹,也是因为小别馆里没有钢琴,都有些生疏了。摸索了好一会,才敢正式上手。开始先用手指在黑白键上“咚咚”试音并启迪自己的音乐慧心,慢慢地,待进入《You and Me》的琴意音境,紧张感随着身心的舒畅慢慢消失,只剩那份灵魂的释放与陶醉。
韩子沫从来都是看女子穿洋装弹钢琴的,而今看佳音身穿一件摹本缎淡黄云纹旗袍,镶着一道偏细的米色滚边,在钢琴前婷婷坐着,神色是芬芳迷漫的扶桑花,陶醉驰荡。身体随着音乐婉转地摇曳轻摆,就如那净直玲珑的花蕊,悠然有姿。旗袍将她的袅娜的身姿曼妙地勾勒出来,竟比那洋装女子更有一种典雅庄致之美。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哪里了呢?……”
郭新建的声音是那种甘泉般的温润清滑,很有南方人的温和柔缓之情,听着让人心里很舒服。慢慢地,一曲终了。郭新建的声音也随着乐音渐次淡下去,最后归于平静处惊起的一叠掌声中。
“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嫂子比卓琳要弹得有感情,小妹还是《欢乐颂》弹得有味道,可见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音乐性格。”靖瑶看着佳音感慨地笑道。
“妹妹弹得挺好的,为什么还要谦虚呢。”温暖眼里满是羡慕与赞叹。
佳音一把拉住温暖道:“小暖姐你不知道,真真弹得不好。我本来就学得不精,时间也不长,又好久没碰钢琴了,不行不行,我自己知道的。”
温暖笑了,“你又不自信了,又要害靖瑶说你了。”
“是真真不自信。”说完有几秒钟的停顿,大家会了其中的意思,都大笑起来。靖瑶便接着问:“嫂子可有表字?”
佳音瞥了他一眼,又认真道:“没有表字,倒是有小名。”
众人忙就问是什么。她慢慢答道:“一梦,艾一梦。偶尔的时候家里人会叫我的小名。”
“一梦。还是佳音更好听。”韩子沫心里这样揣摩着。
“好名字,爱如一梦。是这个意思吗?”靖瑶问道。
佳音微笑着,不言语,想了一会儿,还是不言语。温暖忙就道:“别乱说,哪里是那个意思。明明就是说有个美好的女子名叫一梦,那么这个梦也定是个美好的梦。想想这里面的意思有多深,艾先生真会起名字。”
佳音听着温暖的解释,心里颇为温暖喜欢,说:“不是我父亲起的,他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是我母亲起的。”
靖瑶向佳音说:“既然嫂子没有表字,那我送嫂子两个字。”说着,神秘地看着周围人,臆测他们可否猜得到,但一会的功夫还是公布了:“莫若‘真真’二字。”佳音狠狠看了靖瑶一眼,却也并不恼,一直在心里揣摩这两个字。
“果然是这个字,我一早就想着会是这个字。”温暖呵呵地说。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郭新建看向温暖:“那我送女士两个字,也是很贴切,莫若‘假假’二字。”
众人又都笑起来,温暖倒并不以为意,还欣然接受道:“嗯,很好,很好,我喜欢。假假,否定加否定,不就是真嘛,我喜欢。”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听她奇思妙想地巧妙解释了这两个字,都拍手称赞。这会佳音倒笑得很爽快,简直要将心里的愉快全部宣泄出来了,韩子沫看她的样子竟是以前没见过的爽朗。
说罢大家又到外面继续评诗了。因为几位男士对新诗都有些特别的喜欢,故而便讨论起了新诗。韩子沫虽然对文学并不怎样通达,但到底在英国呆了几年,也有了几年的熏陶,对西洋诗也有一些认识,竟也谈了些自己的看法,这倒是让靖瑶大为惊叹,但依旧不住地贬损他,子沫心性开阔,也不着恼。佳音头一次看他谈论文学,倒有几分新奇。
这次散后几位男士就忙着新校成立的事情了,佳音没去,但听着很是热闹,心里直为之向往。还听说老爷吕敬之和靖璘都在台上发了言,大家都赞叹“虎父无犬子”,又称赞他二人为国家教育事业所付出的贡献,这些都让她在心里充满无限的欢乐与遐想。靖璘这段时间虽忙,但心情一直不错,佳音看他兴致极佳,心里为他心疼又高兴。
他不忙的时候不多,但只要抽到时间,看他并不累的样子,佳音就将他们座谈的趣事说给他听,还给他讲了靖瑶给自己送的“真真”二字。靖璘看她很开心满足的样子,自己心里也宽慰不少,其他的还可,独那两个字让他笑了好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