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师傅舔着嘴唇,告诉我们,这条路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独门独户的院子,然而这个挂着红灯笼的农庄出现在此处,说明我们走岔了路,前方根本没有什么狼崽窝,而是跑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
杨操抽出一张纸巾,递给田师傅,表情轻松,说这里不是狼崽窝,是哪里,前面的车是怎么领路的,路都不会走。
田师傅摘下联络用的耳麦,指着前后,说各位领导,你们看,这里哪儿还有什么前面的车?
本来我们还没在意,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一串黑暗中幽亮的红灯笼上,听田师傅这么一说,连忙前后四顾。
这一看不要紧,不由得都吓了一大跳——空荡荡的路上,哪里还有其他三辆车子?
这时候,我才发现,笔直的路上竟然只剩下我们的车子,孤零零的停在道路旁边,而那三辆车子,早在我们不经意间,消失不见。
我回想了一下,所有的变化,都是在田师傅刚才的那一个大转弯漂移时,发生的,剧烈的漂移让我们都专注意于自身的防护,却忘了去关注旁边的情况。
然而我虽然迷惑,但总有明白人,杨操有开过阴阳眼、天眼等曈术,却能够把握一些东西,探过半边身子,抓着田师傅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刚才大家往前直走的时候,你怎么要停在这路边,到底是什么意思?说……”
田师傅紧紧在攥着刚刚擦汗的纸巾,手心湿漉漉的,咽着口水说道:“老姚他们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厉害。
我父亲是县里面的老司机,以前跟我说过,这一片区域里最著名的鬼打墙,就是这个。
如果碰到灯笼高挂而不停下来,一直开下去,就会开到阴曹地府里面去了。
果然,我这一转弯刹车,耳麦里面,就没声没息了。
”
我们面面相觑,都不由得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紧张。
果然,在这著名的鬼城阴都附近,还真的如同龙潭虎穴一般,让人防不胜防。
我们本来人员充沛,信心满满,有着必胜的把握,但须臾之间,优势立马不见,人员竟然被分割得只剩下了田师傅、杂毛小道、杨操和我——难怪邪灵教的酆都鸿庐会选在这里。
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角色,杂毛小道并不惊慌,沉着地问田师傅,说那我们接下来,该干嘛?
田师傅说下车,到灯笼下面去。
这条路是活的了,停着不动,说不得就将我们指引到了阴曹地府里面去。
那房子里是阴阳相隔的边境,歇脚的,如果在那里能够待到天明,那我们就不会出事了。
“待到天明?”杨操下意识地反对,说到了天亮,曹砾那些吊毛早就跑路了。
田师傅手一摊,叹气,说领导,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去抓人,而是保住自家的小命。
听我父亲讲,他们当年就是遇到这种情况,在房子里待到天亮。
而另一个同事,却把车里面的油都烧完了,最后大家发现他的时候,一股子的醪糟,人早就给吓死了。
我们都犯起愁来,毕竟谁都没有遇到过这么蹊跷的事情,不知道田师傅讲的,是真是假。
不过鬼城之名,自古有之。
古人常言这鬼城乃是融逮捕、羁押、庭审、判决、教化功能为一炉的“阴曹地府”,然而白天看来,不过就是一处古木参天,寺庙林立的名胜古迹而已,相比别处,一般无二。
不过既然入了这一行,我自然知道在很多传说的背后,其实却是有一些异常的地方,便想着这所谓酆都,或许有一处地界,与传说中的幽府,可相互联系重叠,故而人能够常见到不同寻常之物,便以为鬼。
然而我们实在没有想到,就这一次简单的侦查任务,便遇到这么倒霉事情。
我们待在车上,头疼了一会,杂毛小道突然朝着车后面一摸,掏出正在呼噜大睡的肥母鸡,哈哈大笑,说这世间倘若说真有对那地界熟悉的家伙,便非此君莫属了。
大人,大人,速速醒过来,看看这里熟悉么?
被掐着脖子的虎皮猫大人一阵大骂,好是一番折腾之后,这才讶异地说道:“哎呀,这里看着,咋这么眼熟呢?”
我们连忙把事情的由来经过,讲与大人知晓,这肥母鸡眼睛滴溜溜地转,说走,下去瞧瞧。
有了虎皮猫大人的肯定,我们便熄了火,然后收拾随身物品,走下车来,瞧着那处农庄,只见它开门正对大路,屋后是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流,大门敞开,似乎也没有什么人。
砰——
田师傅把车门紧紧一关,脸色苍白地走到我们旁边来。
作为特殊部门的普通成员,他配备得有一把九二式手枪,揣在腰间,鼓鼓囊囊,然而这枪火并不能够给他带来足够的安全感,紧紧跟着我们,脑门子的汗水又下了来。
虎皮猫大人展翅往高空飞了一圈,然后返回到了我们前面,说这个地方很古怪,你们先进屋,大人我要四处逛一逛,到时候再过来接应你们。
说完,它便朝着天空的黑暗中飞去,没一会儿,不见了踪影。
我们走到农庄门口,院子里是些散乱的农具和石桌石椅,正当屋的房门虚掩,里面有暖黄色的灯光投出来,将门口映照出一片温暖的气氛。
抬起头,看到院门口上贴着一物,长三尺、宽二尺,以粗纸印成,上面印著“酆都天子发给路引”、“普天之下必备此引,方能到酆都地府转世升天”,上方印有阎罗王的图像,下方印有“酆都天子”、“酆都城隍”和“酆都县府”三个大印。
我眯着眼睛瞧,只见这路引之上,有一层青蒙的光华,显然是附着得些法力道行存在。
杨操立于门前,抱拳朝里间朗声唱诺,说路边旅者,因迷途未返,不知去处,见这里有灯光,不知道老乡睡着了没有?若没有睡,还望收留则个。
杨操脸色肃静,朗声而为,不一会儿,木门吱呀一下,被从里推开,竟然真的走出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白发苍苍,乡下老妇的寻常打扮,昏花的老眼瞧了我们四人一眼,拄着拐杖说贵客,进来嘛,喝口茶,等天明再走。
我们本来并不成想到,还真的有人住在这个阴森诡异的地方,但见这个老婆婆慈眉善目,含笑跟我们打招呼,纷纷拱手为礼,说老娘娘(读一声,方言),叨扰了,叨扰了。
我们几人进了屋子里,只见里面的一应布置,就跟那路边的苍蝇馆子一样,好些张八仙桌和条凳子,东西南北的柱子上面,斜插着一根松油火把,将这房间里映得透亮。
我找了好一会儿,没见到电灯,在这老婆婆的指引下坐下,她跟我们抱歉,说住在这山间野地里,做得是过路买卖的营生,简陋了些;几位贵客口渴不,饿不饿,要不要弄一些吃得来?
见她准备张罗起来,我们纷纷摆手,说老人家,借你的屋子歇歇脚,不必如此客气,你不要忙了。
那老婆婆笑呵呵,说我们这个小破庄子,本来就是个吃饭打尖的地方,不闲麻烦。
你们这几个贵客要是什么都不吃,那我们这小本生意,到时候就撑不下去了。
杂毛小道有话要与我们讲,见这老婆婆在此纠缠,于是拱手为礼,说有劳老娘娘了,拣些简单易熟的吃食和酒水,随便来点便是。
那老婆婆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如菊花绽放。
我们本以为她要返回灶间去弄,没想到她往房间里高声喊道:“孩儿们,有客人来了,准备着……”
这话音一落,里间屋顿时有几个年轻的女人答道:“好咧,婆婆,火已经备上了,稍等就来。
”
我们面面相觑,越发感到了出奇的怪异来。
没过几分钟,从里面陆续走出三个女孩子来,虽然穿着朴素,但皆如花似玉,仙女儿一般。
三个女孩子把八碗八盏布置在桌子上,这老婆婆介绍自己,自称姓孟,三个孙女各自名曰孟姜、孟庸与孟戈,自小没了娘,都是苦命的娃儿。
我看这桌子上面的菜,有荤有素,大块的肉皮全鸡,青翠的菜叶,厨艺端地是极好,香气扑鼻,恨不能立刻抓起筷子,挟上几口尝一尝。
倘若是在平日里,我们这些吃货早就已经胡吃海嚼上了,不过这诡异的场景里,却都冒出一身冷汗,连连推托。
见我们不爽利,老婆婆笑了,说客人们想来是不饿的,那么就来碗汤吧,我们这里的汤,远近闻名,甘、苦、辛、酸、咸,五味皆有,如同人生。
她这一说,最小的那个女孩儿孟戈转身去灶房,端来四碗汤水,摆在了我们面前。
我低头看,这碗是粗瓷碗,黑褐色,汤水混浊,呈奶白状,像熬久的椰奶鸡汤,闻着似乎还有中药的甘苦。
我用勺子搅动,那老婆婆冲我笑,露出没有牙齿的嘴巴,说客人,喝一喝,熬了一整天,香着呢!咦……她看向了田师傅,说客人,你怎么抖成这个样子?
她这一回头,迎面就被一个碗,连汤带水给拍上。
杂毛小道拍案而起,口中怒骂道:“直娘贼,还他妈的装上瘾了?艹……”
老婆婆仰头朝着后面倒去,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流出一大滩的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