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2001年初夏,天未亮,晨风中的街道上有一股淡淡的臊腥味。京郊这条有些偏僻的街道上间或飞驰而过一辆出租车。
两个头发蓬松的民工,一老一少,站在尚未正式运营的地铁入口的高台处向下撒尿。年老的明显没有年轻的有持久力,半分钟后身体颤抖了两下结束了战斗。年轻的民工叼着一根烟,扭过头得意地瞥了一眼年老的民工,回头继续向下面的入口“发射”。
尿液在下面的台阶上汇集成“河”,顺着台阶向下流去。年轻的民工得意扬扬地看着缓缓流淌的“尿河”向入口深处流去,忽然怔住了,面色铁青,余下的尿液都被吓了回去。
一只如树皮般枯干的手!
一只枯干的手在昏暗的光影下显现了出来,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烟蒂从口中滑出,落在入口处的地上。
“手……”年轻的民工嘶哑着声音指着下面的入口喊道。
年老的民工此时的表现显然要比年轻的民工沉稳得多,他虽然心里慌张,但脸上依旧淡定。缓缓两步走上前去,借着昏黄的光影,他隐约看到了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松垮的皮肤堆叠在手骨上。一时间,他的身体也猛然颤抖了两下。
年老的民工壮着胆子拉着年轻的民工从高台绕到入口处,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入口拾级而下。因为这段地铁还不曾正式运营,因此入口处有一道巨大的铁门,那只手便是从铁门中伸出来的。当他们走到铁门的前面时,不禁完全怔住了。
一个穿着肥大睡衣的女人用一只枯干的手抓着铁门,另一只手从铁门中伸向外面。她的脸夹在铁门上两根钢筋之间,脸上的皮肤如同受热的蜡一般从两腮垂下,松软的肉皮包裹着两旁的钢筋,双目圆瞪,眼睛里布满血丝,呈现出一副痛苦的表情。那只从铁门中伸出的手,指甲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整个人宛如活鬼一般。
两个人早已经惊得面面相觑。正在这时,那女人伸出来的手忽然猛地抓住年轻民工的脚踝,圆瞪着的眼睛动了动,用近乎皲裂的嗓音说道:“救救我……”接着,那年轻的民工看见入口深处有一双幽蓝色的眼睛……他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双脚慌乱地乱蹬着,甩开了女人枯干的手,一骨碌爬起来,一面跑一面大喊道:“鬼啊,有鬼……”当天早上5时许,警察就把地铁4号线的这一入口严密封锁了起来,并且紧急找来了负责该路段的相关部门打开了铁门。铁门内受害者为一女性,警察赶到的时候已经死亡。
打开铁门之后,警察在其身后五米处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女式挎包,挎包中除钱包外,还有一部手机、一些廉价化妆品、两包减肥茶、一包卫生巾、一串钥匙。在挎包的夹层放着一些零钱和一张地铁通磁卡。
警察随即在死者的钱包中找到了身份证,死者名叫黄飞燕,23岁,河南平顶山人。让警察觉得怪异的是身份证上的照片与死者的相貌大相径庭,而更为怪异的是死者的身体。
死者被发现的时候,一直保持着一只手从铁门的缝隙中向外拼命地伸展,而另外一只手牢牢地抓着铁门上的钢筋,脸颊卡在两根钢筋的缝隙之间的姿势。死者脸上的皮肤松弛,从两颊垂下来,嘴角却带着一丝极为诡异的微笑。而在搬动死者的时候,警察发现她非常轻,只有七八十斤的样子。
尸体被抬走送往法医部。随即警察在给那两个最先发现死者的民工做笔录的时候发现,二人惊人一致地提到了出现在隧道深处的一双幽蓝色的眼睛。这使办案民警觉得哭笑不得,难道凶手会是长着蓝色眼睛、披头散发的鬼魅不成?
而从法医那里得到的消息就更让这个案件变得离奇了。经法医鉴定,死者生前没有发生过性行为,可以排除凶手见色起意的可能性。而让法医们备感困惑的是,死者骨瘦如柴,身上的脂肪几乎被抽得一干二净。同时在死者身上发现三十六个细小的针孔,针孔主要集中在腹部、胸部和臀部。而且在死者的身体内残存着一些静松灵成分。静松灵常用作动物麻醉剂,具有镇定作用,能使动物出现精神抑郁、嗜睡和熟睡的状态。当两个民工最初发现死者的时候,她应该正处于熟睡状态。
这份尸检报告送到局里的时候,办案民警个个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死者的财物没有损失,生前未遭到性侵犯,而身上的脂肪却被人在麻醉的状态下硬生生地抽干。凶手必定是一个极度变态的杀人狂,抑或真的如那两个民工所述是鬼魅。
而紧接着外线调查的民警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黄飞燕生前在一家财务公司就职,来京两年有余,与人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公寓。她性格随和,待人宽容,从未与人发生过矛盾。用同事的一句话描绘,她就是“心宽体胖”。民警在黄飞燕就职的公司发现了一张摆在她办公桌上的照片,可是让民警觉得惊讶的是,照片上的黄飞燕确实如同事所说的那样长得很胖,这张照片上的人与他们发现的尸体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人。
这些线索一一汇集到局里,很快办案民警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个穿着睡衣背着背包的女孩子独自一人来到尚未正式运营的隧道中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那两个民工口口声声说在隧道中见到了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那是他们的错觉,还是真有其事?这些疑问令办案民警极为困惑,难道那隧道中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局领导决定派人进入隧道一探究竟。之后一个民警走进了隧道,只是他再也没有出来。后来几个民警一起进入隧道,可是从这个入口一直走到尽头,却始终没有发现之前那个民警的一点痕迹。他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而就在这时,另一起案件发生了。死者依旧是一个单身女性,死亡地段是地铁4号线的另外一个入口,死亡现象与之前极为类似。死者生前很胖,而被发现的时候身上的脂肪已经被吸光殆尽。关于这个案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媒体便以“闹鬼隧道”“吸脂狂魔”这样惹人眼球的字样连续报道,一度引起市民恐慌,很多人对地铁敬而远之,谈地铁色变。市民一方面恐惧,另一方面则指责警察的不作为。
形势十分危急,面对这个情形,市局决定将之前的两起命案并案侦查,成立“7·12”专案组。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案件却没有丝毫的进展。越来越多的离奇事件让一些民警隐约觉得这将是一个悬案,也许真的让那两个民工说对了,这世上真的有鬼魅存在。
就在这时候,局长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自己多年前的战友,当年在一次车祸中受了伤,现在隶属于公安厅重案组。这个重案组正是负责处理这一类离奇案件的。于是他拨通了老战友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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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怡婷的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电脑上不时闪过的页面。卞虎靠在旁边的桌子上,手中拿着水杯看着黄怡婷的屏幕,不时喝一口水。
忽然黄怡婷停了下来,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回车键,然后拍了拍手,指着屏幕自信满满地对卞虎说:“你自己看!”卞虎皱了皱眉,见屏幕上闪出一份档案。
这是发生在河北山区的一个离奇案件,受害人是一个叫田雨的女大学生。据说死者是陪同男友回老家过暑假,却在当晚发生了不测。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内脏丢失殆尽,尸体上有一些离奇爪痕。而与死者同时被发现的还有其重伤昏迷的男友沈玄。
沈玄醒来后竟然对那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一直沉默不语,因此警方一度怀疑沈玄是杀死女友的凶手。经过一个月的调查,终于排除了沈玄的嫌疑,然而之后沈玄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退学回家。
黄怡婷轻轻按了一下向下键,立刻弹出了沈玄的照片。照片上的沈玄是个阳光男孩,与之前见到的那个颓废成熟的沈玄判若两人。
“嘿,真的是他!”卞虎放下手上的杯子,竖起大拇指对黄怡婷说道,“黄姐果然不愧是警队的万花筒,这所有案子的记录都了然于心啊!”黄怡婷轻捶了卞虎一下,说道:“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了?”“嘿嘿!”卞虎笑了笑说道,“真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那个案子里呢?”黄怡婷听到这句话,神色立刻黯淡了下来,她望着照片柳眉微颦地说道:“卞虎,你有没有觉得沈玄和一个人有点像?”卞虎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拿过黄怡婷身旁的鼠标,将沈玄的照片放大了一倍,盯着那张照片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黄怡婷的肩膀说道:“别想了,都过去了!”黄怡婷微微点了点头。卞虎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车里当黄怡婷说起沈玄的时候,宋队会摆手,想必宋队早已发现沈玄和那个人长得有些像了。
“对了,宋队去哪里了?”卞虎想岔开话题,打破这种有些尴尬的气氛。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宋一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他刚一进来,便将帽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抄起桌子上的水一口气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精光。卞虎和黄怡婷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队,怎么了?这是和谁啊?”卞虎走到宋一身边好奇地问道。
宋一瞥了一眼卞虎,又看了看黄怡婷,坐在椅子上说道:“重案组要进新人了!”“新人?”卞虎回头看了一眼黄怡婷,说道,“老头子不是说重案组不会再进新人了吗?这究竟是什么人啊?”宋一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黄怡婷,说道:“不知道老头子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让这么一个人进入重案组!”“究竟是谁啊?”卞虎极为好奇地问道。
“不行,我再去找老头子说说!”说着宋一站起身拿着帽子走出了办公室,卞虎和黄怡婷两个人满脑子问号地耸了耸肩。
推开办公室门,宋一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掏出一根烟沉闷地抽着,对坐在桌子后面戴着眼镜的老者视而不见。
老者抬起头看了一眼宋一,又低下头接着看手中的报纸。宋一抽完一根烟,又在怀里摸了摸,正在这时,一根烟出现在了宋一的眼前。宋一抬起头,见老者拄着拐杖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手向前凑了凑。宋一迟疑了一下,接过烟点着。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希望他进入重案组!”老者坐在宋一旁边的沙发上,将拐杖放在一旁,轻声说道。
宋一也不抬头,继续沉闷地抽着烟,脸上的表情极为难看。
“因为黄怡婷吧!”老者微笑着说道。
“你知道高铭对她的打击有多大,现在你让这个人来,无疑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宋一愤愤不平地说道,“而且这个人也完全不具备加入重案组的资格!”宋一据理力争。
这重案组的成员原本有五个人,老者叫吴华忠,属于中国第一批特种部队成员。不过因为一次意外,右腿粉碎性骨折,之后便一直从事特殊案件的处理工作。
宋一也是特种兵出身,转业之后一直从事一线刑警工作,办案经验丰富,只是脾气火爆。
卞虎特种兵出身,擅长枪械和近身肉搏,重案组成立之初便从部队被抽调过来了。他平时油嘴滑舌,遇事则极为冷静。
黄怡婷是警校毕业,记忆力惊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所有经过她手的案件以及她看过的案卷,全部能滴水不漏地记住。
而重案组的另外一个人则是和她一起从警校毕业的她的男友高铭,擅长狙击,而且对于足迹鉴定有相当好的成绩。一年前,高铭因为一个案件被困在火场,被发现的时候,人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吴华忠拿过拐杖站起身来说道:“那你为什么要带他来见我?”吴华忠的话让宋一的身体微微一颤。在破获了上个案子之后,沈玄便找到了宋一,他们两个人在宾馆整整谈了一个下午。那个下午,宋一隐约感觉眼前这个人似乎天生具备发现这类案件的本事,因此他决定安排吴华忠与沈玄会面。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心中已经对之后的事情有了预估,可是当吴华忠十分确定地将沈玄留下的时候,他心中又有些矛盾。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是自己所期待的事情,真的面对的时候却有些难以接受,甚至坚决地反对。
“这……”吴华忠这样一问,宋一顿时不知如何作答。
吴华忠轻轻拍了拍宋一的肩膀说道:“物尽其用,沈玄天生就是做这行的。他身上所具备的东西是上天赐给他的,这么久我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人。现在他终于出现了,你说我们能这么轻易地放弃吗?”“可是……可是我怕黄怡婷她……”宋一担心黄怡婷会因为沈玄的出现勾起伤痛的回忆。
“在沈玄正式加入我们之前,我会单独和她谈的!”吴华忠用力地拍了拍宋一的肩膀说道,“我相信黄怡婷是一个称职的特警队员,她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的!”“唉……”宋一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戴上帽子说道,“那他什么时候正式进队?”吴华忠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他还在犹豫,他一直在追查多年前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个案子。如果他对那个案子不能释怀的话,恐怕即便进入重案组也不能完全发挥自己的潜力!”宋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去把黄怡婷叫来吧,我想和她聊聊!”吴华忠轻声说道。
宋一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离开了。
黄怡婷一脸惶惑地坐在沙发上,她一直对吴华忠极为敬重,那种感情就像是女儿对父亲一样。不过这次她有些忐忑,因为聪明的黄怡婷早已从宋一闪烁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吴老,您找我有什么事?”黄怡婷见吴华忠一副难于启齿的样子,便抢在前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