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一面琢磨着,一面在雨中缓慢向前。他已经走访了几户人家,可是收获无非是民间传得神乎其神的关于河神的种种传说。那些传说就像是他们现在的案件一样扑朔迷离,虽然每个人都声称亲眼见过河神,但是一旦询问细节,便不难从中找出许多破绽。沈玄只是淡淡地听着,却不愿意将其戳破。不过一上午沈玄还是有一点收获的。正如黄怡婷所怀疑的那样,伊逊河的河道在九年前曾经有过一次改道。伊逊河原本在距离南岳镇五公里处被一座大山挡住,河水在大山北面绕行一周回到南面。而河道弯曲处极易淤堵,所以当时镇政府决定在大山处开掘一条新河道。
据说由于在开掘河道之时激怒河神,发生了一次严重的事故,事故中五人殒命。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事故,村民却很难叙述清楚,因为当时开掘隧道的是一个外地的工程队,而那场事故也仅仅是一个传言而已。虽然是传言,但是沈玄依旧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了什么。
想到这里,沈玄立刻加快了脚步向南岳镇派出所走去。
回到南岳镇派出所的时候,沈玄发现除了他之外,重案组的几个人都已经到齐了。此时,黄怡婷正在与吴华忠讨论着什么,而卞虎和宋一两个人正在拿着一份资料专心致志地看着。
“事情就是这样的!”黄怡婷说完抬起头瞥了一眼一头雾水的沈玄。
“沈玄,你手机没电了?”吴华忠此时也注意到了浑身湿透的沈玄,沈玄掏出手机看了看,确实已经自动关机了。
“小黄,你把现在的情况和沈玄大致说一下!”吴华忠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眉头紧皱地思索着什么。
“现在是什么情况?”沈玄望着满脸兴奋的黄怡婷说道。
黄怡婷冷着脸将卞虎和宋一放在桌子上的资料递给沈玄说道:“你先看看这个!”“这是什么?”沈玄不解地接过那份资料,轻轻翻了翻,不禁眼前一亮,痴痴地坐在椅子上翻阅着手中的资料。这是一份当年关于刘敏儿子溺亡案的调查报告,从上面可以详细了解到当年民警调查的情况。
刘敏儿子溺亡案发生之后却始终找不到尸体,作为家属的刘敏几次三番来到派出所所长办公室大哭大闹,要求出动警力寻找落水孩子的下落。民警迫于无奈,与镇政府商议之后开始展开全面搜索和调查。
然而长达半个月的搜索,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警方几乎将南岳镇到下游十五公里的河坝之间打捞了十几遍,可是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刘敏孩子的遗物。这让警方十分困惑,下游的河坝是用钢筋筑成的,一般而言,如果真的落水,往往会被河坝上的钢筋挂住。
警方在搜索的同时发现,受害者家属刘敏的行为怪异。当办案民警向其询问孩子落水的过程的时候,她不能详细描述孩子落水时的情况以及自己具体在做些什么。不仅如此,据村民反映,曾经有人看到刘敏在案发前几分钟抱着一团东西急匆匆地向镇外奔去,而从镇子到河边的距离,普通人至少要走上七八分钟,对于她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二的女人来说,恐怕需要十分钟。从这个角度推断,孩子溺水的时候,刘敏并不在现场。
由于刘敏当时种种怪异的行为,警方将调查的重点转移到了刘敏的身上。最后警方在刘敏家距离伊逊河不远的池塘中发现了一些已经腐烂的孩子的零散骸骨。刘敏见到那些遗骨之后便昏了过去,从那之后便开始神志不清。警方怀疑孩子不慎坠入水中之后,刘敏为了躲避公婆以及丈夫的责骂,这才谎称是河神拖走了孩子。
可令警方大为不解的是,当他们在池塘中打捞尸体的时候,却并未发现池塘里有鱼虾之类的水产品。当警方向刘敏家属询问池塘中究竟豢养着什么的时候,他们竟然对此毫不知情,只知道刘敏在长达一年的时间内都在为池塘忙碌。
沈玄将那份资料又重新读了一遍,抬起头望着黄怡婷说道:“只有这些吗?”“嗯!”黄怡婷点了点头道,“因为当时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人——南岳镇派出所前任所长吴强由于管理失职被停职,所以虽然这个案子疑点重重,却没有再继续调查下去!”“小黄,把你的看法和大家说一下!”吴华忠等黄怡婷将案情叙述完之后说道。
“从我们手中掌握的这部分卷宗来看,我怀疑所谓的河神正是被刘敏豢养在池塘中的东西。很可能是刘敏的孩子不慎落水,而刘敏发现之后唯恐被家人责怪,这才匆匆忙忙地带着衣物走到伊逊河边,将孩子的衣服投入河中,谎称孩子是在伊逊河边玩耍的时候被河神所害!”黄怡婷缜密地分析着,“这一点从当晚村民看到刘敏带着一包黑色的东西匆忙赶往河边可以得到证实,我想她所抱着的就是孩子的衣物!”“如果是刘敏豢养的河神,为什么警方在池塘中打捞尸体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它的踪迹呢?”沈玄疑惑地问道。
“这……”黄怡婷为难地皱着眉。
“因为那时候河神已经不在池塘了!”一个声音从会议室门口传来,众人同时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民警正在收雨伞,他轻轻地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走进会议室微笑着说道,“我就是吴强,南岳镇派出所前所长!”吴强冲着黄怡婷微微笑了笑,接着说道,“当时我们在池塘里打捞的时候确实没有发现河神,但是在池塘与伊逊河连接处本来用木桩隔开的地方却发现了一个大洞,我想那只河神应该是从那个洞钻出去的!”“嗯,从时间上来看,那只河神离开池塘正好与小黄从卷宗中发现南岳镇到下游十五公里处这七年间频繁发生溺水案对上了!”吴华忠想了想说道,“接下来我会请求武警支援,在南岳镇的这段水域仔细打捞排查,我想应该能找到它的踪迹!”
6
有人说世上的事情是无巧不成书,其实往往破案也是这样,过往很多真实案件的破获并不像《名侦探柯南》所描述得那样步步为营,很多时候一个偶然的发现便会成为破案的关键。正如2003年在西安发生的一件杀人碎尸案一样,丈夫将妻子在家中残忍地杀掉,这个案子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却始终找不到证据,而一个高中生无意间在河边捡到的一条床单,却成了这个案件最终告破的关键。而随着吴强提供的尘封多年的档案再次现世,这个案子终于有了眉目。虽然沈玄的脑海中尚有很多疑惑,但是很快武警便开始介入。
武警是在第二天一早来到南岳镇的。巨大的渔网从伊逊河一边拉到另一边,数十名武警在河水中一寸一寸地推着渔网向前。为了不遗漏任何一个地方,排查的进度非常缓慢。重案组、派出所民警以及南岳镇的居民站在伊逊河两边焦急地等待着,他们也好奇那河神究竟是什么模样。
从早晨8点一直到次日深夜1点,武警在伊逊河内除了发现大量的鱼虾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发现。吴华忠站在岸边焦急地抽着烟,从现在手中掌握的资料推断,既然那只河神是刘敏所豢养的,而且黄怡婷整理的资料显示这七年间在这段河水中连续发生类似案件,那么河神应该就在这段水域中,可是……正如沈玄一样,一些难解之谜也在吴华忠的脑海中萦绕着。
到深夜2点的时候,伊逊河边开始变冷了。德城本来就是一个避暑胜地,即便是在盛夏时节,夜晚的温度也只有十六摄氏度,而伊逊河边受到河水的影响,温度应该只有十二三摄氏度。围观的村民渐渐散去,武警却不能停歇,否则这一整天的努力便付之东流了。
“吴老!”黄怡婷轻轻在吴华忠耳边喊道,然后将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端到吴华忠面前,吴华忠轻轻地摆了摆手说道:“还是等排查完再吃吧!”黄怡婷一怔,然后将面递给了旁边的卞虎,卞虎接过面,目不转睛地望着河里排查的武警,狼吞虎咽地将面吃了个精光。
正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东西忽然在河水中一翻,河水中的武警立刻兴奋了起来:“有发现!”吴华忠立刻丢掉手中的烟向河边走去,只见武警已经将大网渐渐收缩,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大网范围内的水面上时进时出,忽然它猛地游到渔网前面,从水中一跃而出,向渔网猛扑过去,正好扑在一个武警的身上。那东西袭击人的力道极大,一下子将那名武警扑倒在水中。幸好其他人立刻将渔网拉起来,才不至于让它逃脱,它一击不成,立刻从口中喷出一股带着腥味的水珠。
“小心,有毒!”吴华忠大喝一声,但这一声还是喊晚了,它的毒液已经喷溅到一个武警战士的身上,那个武警战士的身体立刻麻木了,动弹不得,倒在了水里。眼看渔网就要合拢,而那只罪兽却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雄狮一般疯狂地攻击着周围的人。
“可以用枪吗?”卞虎在吴华忠耳边低声说道。
“嗯!”吴华忠微微点了点头,卞虎掏出手枪拉上枪栓便跳进了水中。在距离渔网还有十几米的时候,那只罪兽忽然从渔网中一跃而起,此时众人才看清楚那东西竟然长得和鳄鱼差不多,只是它的头比鳄鱼更圆。眼看着它要逃离包围圈,卞虎扬起手枪对准它的脑袋按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那只罪兽应声落入水中,卞虎这一枪恰好打在罪兽的脑袋上。那只罪兽落入水中又挣扎了几下,这才缓缓地浮出水面。
为害一方的罪兽被击毙的消息不胫而走,早已睡下的村民都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跑到伊逊河边,想要一睹那传说中的河神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南岳镇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他们敲锣打鼓放鞭炮,就像是过年一般热闹。
吴华忠轻轻地拍了拍黄怡婷的肩膀说道:“这个案子你立了一个大功!”可是黄怡婷却不知怎么了,始终高兴不起来。按理说罪兽找到了,这个案子便算是破了,但是黄怡婷心中的那块石头却始终放不下来。她茫然地在人群中环视一圈,却并未发现沈玄的身影。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沈玄已经消失了整整一天。在所有人都在为找到罪兽欢呼的时候,沈玄独自一个人躲在南岳镇派出所的会议室里梳理着案情。
逆流而上的河灯、豢养罪兽的北京大妞、七年前在南岳镇河段开始伤人的河神、忽然出现的卷宗,这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沈玄皱着眉头盯着放在桌子上的资料,他们肯定遗漏了什么。沈玄走进南岳镇派出所的档案室,将所有的溺水案重新整理了一遍,忽然脑海中闪过了什么,他立刻向吴华忠请了假。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传说中的河神被连夜运走。而重案组的人在短暂休息之后却被挽留了下来,这个危害镇子七年之久的罪兽终于被卞虎射杀,镇子里的人准备为重案组开一场别开生面的庆功宴。
刘万里之前曾经听说过重案组的处事风格,他唯恐重案组会悄悄离开,便特意派人一直跟着他们。重案组忙碌了两天两夜,几乎没有休息,当他们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人声鼎沸了。可能是南岳镇人的喜悦感动了老天,持续下了两天的雨此时已经停歇了,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镇子里的人连夜为重案组制作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警中警”三个字。吴华忠从张铁父亲的手中接过这面沉甸甸的锦旗,个中滋味,竟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吴老,今晚留下吧,民心不可违啊!”刘万里拉着吴华忠的手说道,“这种场面我当了这小半辈子警察也没遇见过!”吴华忠有些犹豫地望了望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人,卞虎和宋一微笑着点了点头,而黄怡婷似乎有些神不守舍。吴华忠狠了狠心说道:“好,那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天,明早出发!”“太好了!”刘万里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镇子里的人,很快村民们便在镇子里的开阔地摆起了桌子,拉上电线,为晚上的庆祝做准备。重案组的几个人则全部回到住处休息,他们很奇怪,吴华忠从不在破案之后在一个地方继续停留,这次显然是个例外,然而没有人愿意去想,他们确实是太累了,难得有一个完全放松的机会。
卞虎和宋一两个人倒在招待所的床上呼呼大睡,吴华忠站在窗口抽着烟,不时看看自己的手机,他还在等待,等待着一份重要的资料。而黄怡婷则在隔壁的房间里不停地翻阅着之前的卷宗,她隐约觉得自己疏忽了某个重要的细节,但是她将所有的卷宗翻阅了一遍,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让自己担心的细节。
她有些失望地躺在床上,所有的线索在脑海中不断地重复,七年前刘敏出现在南岳镇,七年前刘敏的儿子被罪兽所害,七年前罪兽逃出了刘敏家的池塘,这所有的变化似乎都与刘敏有关,这案子看起来顺理成章,没有丝毫破绽,但是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不安?
黄怡婷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离开卧室径直向档案室的方向走去。由于之前调查卷宗的原因,刘所长给了黄怡婷一把钥匙,案子办完了,黄怡婷还没来得及归还,因此很顺利地进入了档案室。
依旧是浓重的霉潮味,黄怡婷按照卷宗的时间将那些档案搬到桌子上,然后依照顺序排列整齐,从口袋中拿出之前自己总结的那张单子,按照顺序将那些卷宗依次排列开来,一一核对。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黄怡婷把全部溺水案的卷宗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与之前自己整理的没有丝毫出入。忽然黄怡婷想到了什么,她快速地在卷宗中翻阅着,对照着七年前和七年后的那些卷宗皱起了眉头。
正在这时,吴强忽然出现在黄怡婷的身后,黄怡婷猛地扭过头,不禁一怔,手中的卷宗哗的一下掉在了地上。“你是什么时候来的?”黄怡婷惊异地望着身后的吴强。
“呵呵,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你这是做什么?”吴强望着黄怡婷桌子上那叠厚厚的卷宗微笑着说道。
“哦,我有些奇怪,之前经常在卷宗中出现的一个叫卧龙山的地方怎么在七年后的卷宗中像是忽然失踪了一样!”黄怡婷疑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