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爱子心切,按照那道士所言,立刻在一张绿纸上写上了那句话,然后急匆匆地奔向村口人来人往处,将那张字条贴上。可是悲剧就在她这一来一回之间发生了,当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刚刚会爬的孩子已经从炕上摔在了地上,鲜血从孩子的脑袋上流淌了出来。
女人发疯了一样抱起已经断气的孩子便向外跑,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快来救救我的孩子!”闻声赶来的曾老爷子和家人见到那鲜血淋淋的孩子,或许是心中不忍,立刻叫人去请郎中。郎中来的时候孩子的身体都已经凉了,他看了看孩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女人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自己与孩子就阴阳两隔了。她扑通一声跪在郎中面前,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孩子啊!”“这孩子早就没气了,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啊!”郎中叹了口气告辞离开了。
女人失魂落魄地抱着孩子,脸贴在孩子的小脸上嘟囔着:“不可能,没有死,我的孩子没有死!”“没有死?”不明缘由的罗锅丈夫怒骂道,“让你看着孩子,你干吗去了?留孩子一个人在屋子里!要不是你,这孩子怎么会死?”这句话就像是一瓢冷水一般将珍秀浇醒了,她痴痴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这些人,忽然霍地站起身来,紧紧地抱着孩子向后院奔去。不一会儿,只听后院传来扑通一声,几个人大喊道:“不好了,少奶奶投井了!”珍秀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她依旧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孩子。曾姓人将珍秀安葬之后,不久便经常听到夜半三更有人在房前屋后喃喃低语:“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而且有人看到每到晚上便有一个红衣女子站在村口的大树下面,一面贴着纸,一面念着那句话。
不久那个道士被抓了起来。原来这个所谓的道士多年之前曾经是一个盗墓贼,他和自己的同伙在二十年前在此地盗过一个墓穴,从那墓穴之中盗得一个红色的方木盒子。后来他们的行踪被发现,两个人匆忙逃命。在逃命的时候同伙受了伤,他心生贪念,将同伙杀死,怕被外人发现,便将那木盒子与自己的同伙一并埋在了曾姓大户的院落中。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他伪装成道士故地重游,目的便是想取出多年前埋藏于此地的木盒。
毕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假道士终究还是被抓到了,只是那个木盒却不翼而飞。听到这个消息的曾老爷子后悔不已,不久便疯了。他经常独自一个人站在村口的那棵树下喃喃默念:“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从那之后,村子里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村口贴上一张纸,上面写上那行字,不允许任何人撕掉。如果撕掉的话,那个红衣女子便会出现,带来厄运。
张雪讲完这个传说之后,卞虎立刻急不可耐地问道:“你说的北卦村是不是在白旗镇往东十五里的山坳中!”“嗯,嗯,是啊!”张雪十分惊讶地说道,“警察哥哥,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那你呢?”卞虎接着追问道。
“我就是北卦村的人!”张雪的话让卞虎心中猛然一颤。
3
以前卞虎经常听人说起一句话,叫作“无巧不成书”。今天这句话竟然应验在了自己的身上。刚刚那个传说打开了僵局,两个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卞虎从张雪的话中了解到,她的故乡就是北卦村,她今年二十一岁,就读于B市艺术学院。
漫长的旅程在两个人的交流中显得并不那么枯燥乏味,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就坐上了从哈尔滨通往白旗镇的大巴。望着熟悉的绵延起伏的山川,卞虎心中忽然有些怅然。他自从十八岁参军之后便几年难得回家一次,那些平日的玩伴也渐渐生疏了。据说那些人中的大多数现在都身家百万了,每次回来的时候,他们总是劝说卞虎:“做警察有什么好的?回来一起挖矿发财吧!”每每听到这些话,卞虎总是憨憨地笑笑,避开不谈。其实倒不是卞虎不在乎钱,实际上卞虎真的很缺钱。公安系统的待遇并不高,但是没办法,卞虎就是喜欢干这行。
大巴在乡间的柏油路上奔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进入了白旗镇。刚一进入镇子,便有几辆轿车停在镇口,大巴还未停下,便见几个人向车子中的卞虎招手。等大巴停稳之后,卞虎轻声对张雪说道:“大巴就到这里,一会儿我让我哥们儿送你到北卦村吧!”张雪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卞虎的好意。卞虎耸了耸肩走下车子,和几个人亲切地拥抱,互相推搡了一下,然后进了其中的一辆轿车。
卞虎坐进车里和开车的兄弟简单寒暄了几句,忽然冷静了下来,说道:“萧让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如上面所说,白旗镇的很多人因为丰富的铁矿资源发了横财,卞虎的许多兄弟一夜之间成了暴发户,萧让便是其中之一。他们这些人从小一起长大,萧让与卞虎的关系尤其亲密。昨天早晨卞虎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边的人告诉他萧让死了,但是死得很离奇。究竟如何离奇,没有说清楚,只是当人发现的时候,萧让被摩托车死死地压在下面,嘴角的血液已经干涸了,但一息尚存,还未送到医院便断气了。不过在送往医院的途中,萧让口中一直在念叨着一句话:红衣女子。
“虎哥,事情是这样的!”开车的青年一面开着车子,一面对卞虎说道,“最近萧让正在和北卦村的一个女孩子谈恋爱,前几天镇子上来了一个戏剧团,于是萧让便带着那女孩来戏剧团看演出。送女孩回去的时候,他特意叫上了他表弟一起去,结果两个人在回来的路上撞进了一个小山坳里。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家人见他们两兄弟迟迟没有回来,这才叫人去找。后来,在那个小山坳里找到他们的时候,他表弟的脑袋撞在了山坳里凸出来的一块石头上,颅骨碎裂,当场死亡,而萧让虽然还有气息,但是没挨到医院就断气了!”“哦,原来是这样!”卞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红衣女子是怎么回事?”“据说那北卦村不干净,常年有红衣女子作祟。送萧让去医院的时候我就在车上,他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时不时说一句‘红衣女子,天皇皇’之类的话。”坐在卞虎身边的青年回答道。
卞虎听完两个人的叙述,坐在车里静静地沉思着。片刻之后,轿车停在了萧让家的门口,卞虎推开车门走进了院子。
萧让的葬礼要在第二天一早举行,卞虎在萧让家坐了一会儿,隐约听几个帮忙的大妈说,萧让和他表弟肯定是无意中撕掉了村口的那张纸,这才招致红衣女子的报复。卞虎自从进入重案组之后,遇见的离奇案件不计其数,他从来不相信这些迷信之说,但是此时他也有些迷茫了。吃过晚饭,他从一个兄弟手里借来了一辆摩托车,借口想出去兜兜风,实际上是要夜探北卦村。
想要有所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亲临案发现场,卞虎骑车沿着小路向北卦村的方向驶去。他骑在车上,车速缓慢,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道路两边的玉米地散发着浓郁的玉米香。而卞虎此时却没有过多的心思去缅怀,他一面开车一面思考、感受,将自己想象成萧让。当时他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在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之后,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山坳,卞虎将车停在路边,然后站在路边仔细地观察着。这路边的摩托车车痕很深,给卞虎的第一印象是摩托车在距离山坳不远处忽然加速,然后径直向山坳冲过去。接着他沿着车辙直接来到了山坳中,那块石头上的血迹依旧清晰可见,在杂草丛中还有一些摩托车碎裂迸出的零件。
忽然卞虎的目光被草丛中的一件物事吸引住了,他弯下身蹲在草丛中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将那件物事拿在手里轻轻摆弄着。这是……卞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将那个物事揣在怀里,然后骑上摩托车继续向北卦村的方向而去。
4
卞虎在重案组里的话最多,平日里只要他在,便整天喋喋不休地贫个不停。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家里是八代贫农,能不贫吗?因此卞虎一走,办公室立刻变得死气沉沉起来。
傍晚,黄怡婷整理完这两个月的卷宗,坐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对坐在椅子上忙碌着的吴华忠、宋一和沈玄说道:“各位,到下班时间喽,大家一起吃个饭吧!”宋一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然后站起身来说道:“怎么?姑娘今天你中彩票了?”“不中彩票就不能请大家吃顿饭了?”黄怡婷一面说着,一面整理着桌子。
“估计今天不行,有一阵子没有回家吃饭了,你嫂子说今天晚上做大餐呢。”宋一说到这里,一脸自豪地说道,“要不然你们几个跟我到我家去吃算了!”宋一的话刚说完,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哟,你瞧,说曹操曹操就到!”说着宋一接通了电话,“喂,嘿嘿,好好好,我马上就回去,这不是忘记看时间了嘛!”说完宋一笑着挂断了电话。
“你们真不去啊?”宋一看着黄怡婷和吴华忠客气地说道。
“你赶紧走吧!”黄怡婷摆着手笑着说道,“赶紧陪着咱警察家属去吧,你就别管我们了!”宋一笑着夹着包离开了办公室,黄怡婷看着剩下的两个人说道:“吴老,今晚我请你们吃饭吧?”吴华忠正戴着眼镜看着一本外文书,他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说道:“臭丫头,是想请我还是想请别人啊?”黄怡婷见吴华忠这样一说,脸上一红。吴华忠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俩去吧,重案组能有点空暇不容易,吃完饭顺便看场电影,我这老头子就不去当电灯泡了!”黄怡婷低头笑了笑,走到沈玄身边。刚刚的一切沈玄似乎都没有听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
“沈玄……”黄怡婷搓着手柔声说道,“一起吃饭吗?”“啊?”沈玄没有抬头,从办公桌下面拿出一盒泡面说道,“你要泡面的话,帮我一起泡了吧!”黄怡婷的微笑僵在了脸上。沈玄的手擎在半空,半天见黄怡婷始终没有动,这才抬起头,只见黄怡婷正怒视着自己,然后想了想,连忙收起泡面,一拍脑袋说道:“哎呀,对不起,刚才以为你说一起泡面呢?”“一起吃饭,你究竟去不去?”黄怡婷冷冰冰地说道。
“吴老呢?”沈玄扭过头,见吴华忠低着头一面看书一面向他摆了摆手。
“去吗?”黄怡婷追问着沈玄。沈玄本想拒绝,但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之后点了点头。
车子在一家西餐厅门口停了下来,沈玄打量了一下这家西餐厅,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咱们在这里吃饭?”“嗯!”黄怡婷耸了耸肩说道,“你以为我带你来这里观光的?”“可是……”沈玄来到重案组之后还没有发过工资,身上只有几张百元大钞。黄怡婷看出沈玄顾虑什么,轻松地说道:“这次是我请你!”黄怡婷连哄带骗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终于将沈玄从车上劝了下来。这是沈玄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餐厅。黄怡婷和沈玄选择了一个靠近窗子的位置坐下,她轻车熟路地点了餐,因为不管问沈玄想吃什么,他总是用两个字回答:随便。
等待上餐的时候,餐厅内回荡着钢琴曲,这钢琴曲的旋律很美。黄怡婷微闭着双眼,双手托住下巴,很陶醉的样子。沈玄坐在椅子上极不自在,他觉得自己的气质与这家餐厅格格不入。
“以前我和他总是来这家餐厅,他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子上!”黄怡婷闭着眼睛听着音乐轻声说道。
“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局促不安,胸口像装了一只小鹿!”黄怡婷接着说道,“那时候他告诉我,向我求婚的那天一定会带我来这间餐厅,亲手为我弹奏一首钢琴曲!”说着一行晶莹剔透的东西顺着黄怡婷的眼角淌了下来。
这顿饭沈玄吃得全都哽在了喉咙里,而黄怡婷比沈玄好不到哪里去。在遇见沈玄之前,黄怡婷恨不得每次途经此地都绕着走,生怕勾起伤心的往事。
看完电影已经是深夜1点钟了,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沈玄长出一口气,黄怡婷紧随其后。
“陪我走走吧!”黄怡婷说着,也不管沈玄同意与否,便自顾自地向前走进了茫茫夜色。沈玄看着黄怡婷的背影,忽然心中流淌出一种悲伤的东西。他顿了顿,跟在黄怡婷的身后。前面是一条幽静的小路,路的两边种植着茂盛的梧桐树,耳边不时传来阵阵蝉鸣。
“你……”沈玄吞吞吐吐地说道。黄怡婷停下脚步扭过头,面带微笑地看着沈玄,路灯微弱的光洒在黄怡婷的脸上,显得格外漂亮:“你想说什么?”“你很爱他吗?”沈玄鼓足勇气问道。
“呵呵!”黄怡婷苦笑着说道,“爱是什么?有时候就像空气。平时我们一定不会察觉到,也不会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可是一旦失去,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窒息而死!”“你很爱他!”沈玄肯定地说道。
“呵呵,其实在他离开的前一天我们还大吵了一架!”黄怡婷仰起头望着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可能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吧!”接着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黄怡婷忽然抬起头柔声对沈玄说:“谢谢你!”“谢我?”沈玄诧异地望着黄怡婷,黄怡婷淡淡笑了笑。
正在这时,黄怡婷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失去了血色。她一面拨打着吴华忠的手机,一面拉住沈玄快速地向停车场的方向奔去。
“吴老……”黄怡婷气喘吁吁地说道,“您都知道了?”黄怡婷连连点头说道:“好的,我们马上就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上了车,黄怡婷立刻发动车子向局里奔驰而去。沈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从黄怡婷的神情中他已经猜到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了什么事?”沈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