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善望向天空,难得的,下了几天连绵细雨,今天终于放晴了,虽然天上看不到飞鸟,也看不到白云,但她的目光穿透重重天际,划破鸿蒙,似乎看到了从前。
那时,A市的天空还不像现在这样阴霾,溪里还有小鱼,路边的野树也会结出不知名的果实,沈家一家人还过得好好的,她有外公疼、有妈妈爱,舅舅还老是喜欢将她顶在肩膀上,逗得她咯咯笑。
那时,谁也想不到沈家会遭遇到重大变故,也想不到,多年之后,沈家人丁凋零,已所剩无几。
同样的,今天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也太过突然,突然得似乎没了报仇的快感,明明应该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心里觉得空荡荡的呢?
“老婆,你不觉得开心吗?”韩熠昊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询问道。
从善摇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安道宁罪有应得,我应该高兴的。这是我从八岁起的心愿,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为了能够与安家抗衡,我一直逼迫自己忍受生活中的各种不平等,我知道自己没有依靠,唯有靠自己才能生存。我当警察,就是想有朝一日能亲手逮捕安道宁,在世人面前揭下他的假面具。可是……”
“可是是我帮你完成了这个心愿,而不是你亲手完成,你觉得很失落?”韩熠昊看穿了她的心思,问道。
“有一点吧。”从善认真地说道,“我知道自己有时候固执得像在犯傻,可是那毕竟是我从小到大的夙愿。就好比我很想写好一篇论文,为了做到这点,我辛苦地翻找各种资料、没日没夜地泡在图书馆里,结果,当我好不容易有点头绪时,却突然发现那篇论文已经写好放在了我的桌子上,那种心情是很微妙的。”
“傻瓜。”韩熠昊揉着她的长发,笑道,“夫妻本为一体,我做到的事情就是你做的,何必分彼此。再说,你最伟大的‘工作’是当一个好妈妈,安心地相夫教子,外面的事就交给我操心吧。”
从善依偎在他怀里,唇角勾起幸福的笑,他说得对,没有什么事情比孩子降生来得更重要,安家提前衰败,大概也是想叫她不要再执着过往的仇恨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从善也想开了,人生不一定非要有输赢,只要过得安心,那就是最好的。
不过,她还有一个要求,“老公,我想把安家的房子买下来,那块地以前是属于我外公的,我想把它留给从如和舅妈。”
“你还放心不下她们?”韩熠昊知道从善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张淑贤将她赶了出来,并且断绝了关系,但从善一直都有偷偷接济这两母女,否则以张淑贤好赌、沈从如拜金的性格,早就流落街头了。
“血浓于水,就算她们对我再不好,总归是亲人。如今,沈家只剩我与从如,我不想这个唯一的妹妹落得个不好的下场。而且,那房子本就属于沈家,过户给从如也是物归原主。”从善回答道。
“好。”韩熠昊很爽快地答应了,虽然他对这两母女还很有意见,不过,“就当是替你舅舅照顾她们吧。”
“恩。”从善点点头,不太刺眼的阳光射入她的眼眸里,幻化出无数光圈,她忽然扬起头来,看着韩熠昊坚毅的下巴说道,“谁说好人没好报?舅舅对我好,所以他的妻女会得到照顾。我对很多人好,所以老天让我遇见了你,照亮了我的整个生命!”
说到情动处,从善压下他的头,主动献上香吻。
天晴如洗,暖风当空,浩瀚的天地下,小小的花房内,年轻的男女紧紧依偎,用他们的一生来诠释何谓……幸福!
“进来吧。”身着白色大衣的从善推开大门,率先走入,同时对身后两人说道。
“你是真的要把这房子给我们?”张淑贤脚步像被钉住了,她没有挪步,而是用完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从善,诧异地问道。
“是啊。”从善转过身来,见张淑贤和沈从如都没有要跟进来的样子,又走过去,说道,“这本就是沈家家产,如今由你们接手也是理所当然。”
“我们曾经那样对你,你还要送房子给我们?”沈从如也是充满了怀疑,语气里竟然有一丝怯意。
从善微微一笑,“如果我真要计较,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张淑贤和沈从如都不说话了,她们都明白从善如今是韩熠昊的妻子,她若想对付她们,简直比捏死两只蚂蚁还容易。不过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们真的能接受吗?
从善看出她们的顾虑,又说道:“我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你们曾经对我的坏,我记得清清楚楚。但,你们对我的好,我也始终未曾忘记。舅妈,我不管你当初是出于什么目的答应收留我,你总归是给了我一个家,让我不至于孤苦无依。而从如,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总是把你的零食和零用钱偷偷塞给我,还在学校维护我。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舅舅对我的恩情重如泰山,所以,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我都会原谅你们、宽恕你们。”
说着,她一手拉起张淑贤,一手拉起沈从如,将她们带进屋里,屋里的装潢早已不是沈家模样,但是房子的轮廓还在,她指着一处对张淑贤说道:“舅妈,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那里摆的不是花瓶,而是一副字画,画是我妈妈所画,字是舅舅所提。”
“而那里,放的不是鱼缸,而是摆着外公最喜欢的逍遥椅,他最喜欢抱着我坐在那里摇来摇去,从如出生后,他就一手抱着我、一手抱着她,开心地看着我们笑。”从善回忆着往事,目光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