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慷慨悲歌:谭嗣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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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戊戌四卿

光绪帝在罢免礼部六堂官之后,慈禧太后深为不满。当光绪帝照例到颐和园向她问安时,她面责光绪:“九列重臣,非有大故,不可轻弃;现在任用新人,疏远故旧,祖宗之法还要不要了?”对此,光绪帝斩钉截铁地回答说:“如果祖宗今天活着,也会变法的;儿宁可坏祖宗之法,也不忍弃祖宗之民,失祖宗之地,为天下后世笑。”

光绪敢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看来是铁了心了。

就在罢礼部堂官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即9月5日,光绪帝未经西太后允许便不停顿地降谕宣告:任命署汉军都统裕禄、仓场侍郎李端棻署礼部尚书;内阁学士寿耆、原詹事府少詹事王锡蕃署礼部左侍郎;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原通政司通政使萨廉署礼部右侍郎。

光绪帝在继裁撤闲散机构、冗员和罢黜礼部六顽臣之后,又及时地改组礼部,换上了基本有利于变法维新的官员,这便有力地打击或震慑了抵制变法的反对派势力,为扭转新政的危机局面创造了有利条件。

果然,光绪帝在改组礼部的当天(9月5日),又经分别召见降谕宣布:“内阁侍读杨锐、刑部候补主事刘光第、内阁候补中书林旭、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均著赏加四品卿衔,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预新政事宜”。至此,一个“辅新政”的最高参谋班子,也在光绪帝的身边建立起来了。

光绪帝为这个“辅佐维新”的最高参谋班子所选用的四个人,时人称之“戊戌四卿”,当然也各有各自的特点和不同的经历与不同的社会联系,但他们却有其明显的共性。

杨锐(1857-1898),字叔峤,四川绵竹人。初“受学其兄”,19岁应童子试为诸县之“冠”。后在张之洞督学四川时“奇其才”,受“奖拔”,又继续在其门下受业。此后多年,随张之洞“任奏牍文字,佐幕府”。光绪十五年(1889年)考中举人,授内阁中书(后任内阁侍读),从此,便任官于京城。但由于张之洞“爱其谨严”,所以直至其到京任职之后,他们之间仍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可是,当《马关条约》签订后,杨锐“益慷慨谈时务”,并与康有为“过从极密”。从而,当康有为、梁启超在北京为深入宣传与组织变法维新,筹划建立强学会之际,他“起而和之,甚力”。后在强学会被顽固派封禁,维新人士将遭镇压,气氛愈形紧张的时候,杨锐又“奋然率诸人以抗争之”。到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末,康有为再来北京,遂抗议德占胶州加紧推动变法时,杨锐仍然“日与谋”。并且,他还利用自己身为清廷官员的便利条件,又在给事中高燮曾面前“极称”康有为。高燮曾“疏荐康(有为)先生,君(杨锐)之力也”。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春,康有为在北京准备开保国会期间,他又率先署名加入该会为会员。

刘光第(1859-1898),字裴村,四川富顺人,家境“奇贫”。其人在家读书刻苦,学之有成。光绪九年(1883年)考中进士,被授任刑部候补主事。为官后,刘光第仍“闭户读书”,是一个能诗赋善书法、注重“实学”的“博学”者。他为人较为“廉洁”,不媚权势,除与其本省人杨锐相近而外不善交往。在甲午中日战争后,刘光第亦鉴于“时危民困,外患日迫”,产生了“虚怀图治”的思想要求。后在康有为开保国会时,他也“翩然来为会员”。其人亦为文人官员,“性端重”,公开表露无多。

林旭(1875一1898),字暾谷,福建侯官(今闽侯)人,在四卿当中数其年轻。林旭也可谓才华横溢,本省乡试第一名。他于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到北京应试时,正值《马关条约》签订。为了反对屈辱条约挽救国家危机,林旭亦“发愤上书,请拒和议”。当他被任为内阁候补中书之后,继续投身于救亡运动之中。康有为、梁启超创立强学会鼓动变法图强时,林旭也“奔走其间”。此后,便频繁接近康有为、梁启超议论“国事”,对康之“所论政教宗旨,大心折”,遂拜其为师。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春,他在北京首先倡立闽学会,与其他各省在京人士相继成立的学会紧相呼应,推动变法图强运动的发展。在开保国会时,林旭又是“会中倡始董事”。恰是在此期间,到天津任直隶总督的荣禄,欲聘请林旭入其幕府。为此,林旭特地请教康有为“问可就否”?康有为说,“就之何害,若能责以大义,怵以时变,从容开导其迷谬,暗中消遏其阴·谋,亦大善事也。”于是,林旭便应聘入荣禄幕府,直到被光绪帝召见任用时止。

谭嗣同在光绪帝宣布推行变法新政以来,他在地方从事维新活动颇为积极。当光绪帝一再指令引进召见黄遵宪、谭嗣同时,由于张之洞对谭怀有偏见,加上顽固势力的干扰,故未及时北上。后来黄遵宪受命出使日本(实际因病未能成行);谭嗣同怀着对“国事大有可为”的热望,应召入觐。遂被授予四品卿衔,委以辅佐新政。

在四卿当中,杨锐与洋务派官僚张之洞的个人关系颇为密切,早年即从张之洞门下就学,后又在其幕中多年。当然,张对杨锐的思想不无影响。或许与此有关,他在被光绪帝委任之后,一方面,当其获悉家兄死去的“凶耗”时,鉴于任事紧急不忍回归;另方面,他又对谭嗣同等人存有某种异见,感到“积久恐渐不相能”。表明杨锐与谭嗣同等,起码在有关变法等问题上存有分歧。刘光第,书生气十足,亦或还有其他缘故,后来对变法的形势产生疑虑。他既感于“圣恩高厚,急切不忍去”,又抱着“于政事,无新旧畛域”之分的折衷态度。并且,刘光第还时而思欲“归田”,幻想躲避新旧势力的“互争”。可见,杨锐、刘光第二人,在辅理新政期间其思想并不稳定。并且对于这些情况,当时的光绪帝似乎还难以深入觉察。不过,刘光第在紧要关头,还确曾表现了一定的献身精神。谭嗣同、林旭,对于变法新政事业却是始终坚定不移的。尤其谭嗣同,经过尖锐斗争的锤炼,终成为一个激进的维新志士。后来,在康有为的心目中重谭、林而轻刘、杨,是不无其源的。但这四个人,在甲午中日战后国势阽危的情况下,又都产生了程度不同的救亡思想;并在康有为与梁启超宣传、组织变法维新的过程中,亦均有某种积极的作为。除谭嗣同最为突出之外,杨锐、林旭的表现也较为明显。就此而言,他们都可称为“通达时务”,又与维新运动有缘。显然,这是符合光绪帝的任人原则的。再者,谭嗣同一直活跃在变法维新的第一线。他在地方虽曾遭到一些守旧人物和权势者的忌视,可是却没像康有为、梁启超那样成为举朝上下所有对立势力攻击的焦点。其余三人,在光绪帝正式推行变法新政以来,均再没有突出的维新活动了。这些情形,亦或成为光绪帝任用他们辅佐新政的原因之一。

说到任用四卿的主要缘由,还是因为,杨锐、刘光第二人,是由在地方贯彻变法诏令最为得力的湖南巡抚陈宝箴出面推荐的;谭嗣同是光绪帝熟知的维新官员徐致靖所保;林旭乃康有为的弟子,故而“信之”。对于这方面的情况,康有为说,光绪帝曾于事后在命林旭传给他的一份“密谕”中作了具体地说明:“用林旭,以其奏折称(康有为)师,知为吾门生。上之用谭嗣同,以其与我同为徐学士(致靖)及李荪园尚书所荐,皆吾徒也,故拔入枢垣。杨(锐)、刘(光第)为楚抚陈宝箴所荐,而陈宝箴曾荐我;杨漪川(深秀)又曾保陈宝箴,上亦以为皆吾徒也,而用之。”由此可见,光绪帝是把杨、刘、林、谭四人,均视为维新派方面的人而予以信任和提拔重用的。

由于光绪帝把杨锐、刘光第、林旭、谭嗣同均作为自己可信的人,而选入其身边参预新政。所以他在颁谕宣布任命之后,又向他们分别授予朱笔谕,命其“凡有所见,及应行开办等事,即行据实条陈”;并又强调指出,“万不准稍有顾忌欺饰”。其用意,显然是让四卿放手经理变法新政,而且给予了充分的信任。因此梁启超说,此后“所有新政奏折,皆令阅看,谕旨皆特令撰拟……以国政系于四卿,名为章京,实则宰相也”。这是对四卿的地位和作用的具体概括。另外,原来“皇上欲大用康(有为)先生,而上畏西后,不敢行其志”。致使光绪帝与康有为等维新派人士虽近在咫尺,但却犹如隔着万重山,彼此难以相通。而今,在光绪帝身边终于有了一个辅佐自己的班子,便于贯彻个人的意图了。因此正如康有为所说,自此以后“上意有所欲传,吾有所欲白,皆藉谭、林通之”。w从而,自翁同稣被革职后,在光绪帝和维新派之间,又重新架起了一座互通的“桥梁”。这又为光绪帝的变法继续沿着维新派的指向推进,提供了新的保证。可见,到此光绪帝采取这一前所欲为而不敢为之的重大举措,就等于宣告他要冲破重重阻力“欲行大改革”了。并又从中表明,经过复杂、剧烈的反击顽固势力斗争的锤炼,到这时,光绪帝不仅增强了革新的勇气和毅力;而且也丰富了斗争策略。这些可贵的进步,又集中地体现于他在政治上亦走向成熟。

如上所说,在这期间,光绪帝是把反击顽固守旧势力、排除变法障碍和聚结力量推进改革结合进行的。就在他改组礼部及组建“辅佐”新政班子之后,紧接着于9月7日降谕宣布,对寄于总理衙门的老洋务派首领李鸿章和昏庸腐败的宗室官僚敬信,“均著毋庸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把他们一并赶出清廷中枢。

李鸿章的误国行径,早已为光绪帝所痛恨。他寄于总理衙门之后,不仅继续迎合西太后推行屈辱外交,而且对维新派亦“深恶而痛疾之”。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初其参预接见康有为时,便公开反对康提出的“变法律、官制”的主张。不过李鸿章鉴于自己的狼狈处境,后来也主要是采取在暗中密告或唆使他人作打手的伎俩,来与康有为和维新派作对。所以对维新派和变法事业来说,李是藏在清廷枢府中的一大暗钉子。身为户部尚书、总理衙门大臣的敬信,是个张口“满洲旧事”和久沉于“歌曲”、“茶棚”中的庸腐官僚。显然,光绪帝的此举,实际是作为铲除变法障碍的组成部分,又踢开了两块绊脚石。无疑,这也同样是打在反对派势力身上的两大闷棍。同时,对来自守旧势力方面的反扑,他也采取了更加坚定的态度予以无情地回击。也就是在此期间,有些守旧官僚打着筹集军饷的幌子,反复奏请继续实行“捐官”的弊政。对此,光绪帝毫无所动,愤怒地指出,“一面裁官,一面捐官,有此政体否?勿多言!”坚决地给予驳回。再有,湖南的劣绅(举人)曾廉竟又罗织“罪名”,上疏诬告梁启超在湖南时务学堂讲学时宣传的民权、自由说是“大逆不道”,恶狠狠地“请杀康有为、梁启超”。光绪帝见其奏折后,便当机立断,命谭嗣同对曾廉的奏折“按条驳斥”。在新、旧斗争又出现反复的时刻,光绪帝一面回击守旧势力的挑战;一面保护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人士。事实充分说明,这时的光绪帝,在变法革新的征途上,的确已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新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