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按上官兄所言,听听这小妖女是如何将三十年功力,投机取巧成三个时辰的!”
一边说,三人一边转得慢了下来。
九龄小童听了也不生气,缓缓说出一段话。
有诗为证:
钟吕心传续,老庄秘密藏。
气者人根本,根绝茎叶黄。
但听九龄小童缓缓说道:
“三玄三玄,八卦往返。惚忽阴阳初变化,细蕴天地乍回旋,中间些子好光景,安得功夫入语言。三玄阵中,三人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不将三足同时去掉,便无法破解此阵。而三人均以八卦拳作为玄关,只是八卦拳全为横劲,分上、中、下三盘,由阵头、阵中、阵尾各持一盘,合起来无非是三拳护内,三拳应敌,互为声援。但你功力不到,只有从八卦本身入手。所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上官九叔截言道:
“小妖女果然所言极是,只是若破此阵,必得先破八卦,而破八卦谈何容易?”
九龄小童轻轻一笑,煞是甜美,目光直照回头客,收回笑容,缓缓又道:
“凭你现在的功力,想破八卦尚需三十年,但却未必要破八卦。如果投机取巧,寻根先破四象,就只需三年。倘若再投机取巧,去破两仪,就只须三天。再要是直截了当去破太极,岂不成了三个时辰?!”
直听得阮水公三人一阵困惑,他们根本不相信九龄小童这一番言语。
但回头客却暗暗佩服,心道:
“拜这个九龄小童为师,确实一点不吃亏!”便粲然说道:
“果然高明,令我茅塞顿开,我……回头客甘愿拜你为师!”
于是,在阵中行了拜师大礼。
九龄小童乍一听“回头客”三个字,脸上微微一怔,旋即笑道:
“你既然拜我为师,师父之言,你可服从照办?!”
脸上又闪过一丝诡谲之色。
回头客朗朗笑道:
“一日为师,终身侍奉。师命岂可违?师父有令,我自当服从,虽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敢违抗!”
九龄小童诡然一笑,慢慢说出了一句话,直把回头客惊出了一身冷汗。
3
只听九龄小童冷冷一笑,说道:
“三日之内,你离开梅山!什么原因,你不要问,谁让我知道了你就是回头客呢?”
回头客大惊失色,激出一身冷汗。
但既然已答应在先,岂有反悔之理?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忽听阮水公大怒道:
“离开梅山?这小子能否离开三玄阵,尚未知晓,却还盼着离开梅山?!”
回头客已然一剑出招了。
阮水公三人又疾转如飞。
回头客又是一剑刺出,却被郎天龙和上官九叔逼为无形。
忽然,九齿小僮怒喝一声道:
“先断阵尾!”
形同鬼魅,只一闪,不知怎么,也已进到阵中。
九龄小童这一加入,那群白花蛇便狂吐毒芯子,跃跃欲试,“刺刺”叫个不停。
九龄小童似是对那群白花蛇,又似是冲着回头客,断喝一声:“退下!”双手一掀,就连回头客也不知道,那群白花蛇便已然被扔出了三玄阵。
阮水公三人大惊。
阮水公惑然言道:
“小妖女,你使的这是什么手法,我为何没有看出来?”
九龄小童沉声说道:
“你们这三个狂徒,竟然连我的弟子也敢欺负!你们的师父是谁,说出名来让我听听!”
人虽在阵中,神情却十分傲慢。
阮水公也是沉声说道:
“小妖女,你也配问我们的师父?!说出来吓你一跳,我们的师父是扶阳子仙君,你听清了吗?”
九龄小童“吃吃”一笑,遂怫然说道:
“扶阳子怎么会教出你们这三个不尊长辈、奇丑无比的家伙!你们是否也听说过青羊真人这个名字呢?”
阮水公一怔,就听郎天龙狞然言道:
“小妖女,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师父的师父是……嗯,你怎配说青羊真人四个字!他是我们的师祖,我们岂有不知之理?!”
九龄小童“咯咯”一笑,说道:
“既然你们还认青羊真人是你们的师祖,那么松雪道人呢?”
三人又是一怔,阮水公厉言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师父的师祖的名字?!”
九龄小童又是哈哈一阵大笑,直笑得花枝招展,才悦然言道:
“那么九瑛仙姑呢?”
三人“啊哟”大叫一声,停止转动。阮水公慌忙呵斥道:
“大胆小妖女,你越说越不像话,连我们师祖的师祖,你也敢直呼尊名!”
九龄小童这回干脆坐在阵中,“咯咯”一阵乱笑,旋又板下面孔,缓缓说道:
“怎么,我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能说了吗?!”
这句话,直把阮水公、郎天龙、上官九叔,包括回头客在内,听得是大吃一惊。
上官九叔忽然大笑道:
“小妖女一派胡言!哈哈,哈哈!别人相信,我上官九叔却不上当,任凭你说得玄上加玄!哈哈,哈哈!”
九龄小童脸上划过一丝神秘的表情,旋脸色一沉,厉声言道:
“那要怎样,你们这三个小狂徒才肯相信呢?”
郎天龙接过话来说道:
“除非你在三招之内,能破得了三玄阵!”
“好,这话可是你们说的!”
九龄小童高声说着,忽又灿言道:
“倘若三招之内,破了你们这三个小小狂徒的三玄阵,你们便怎样?”
阮水公大笑道:
“我们自然认你这个师祖的师祖!”
忽然觉得此话不全面,因为倘若真是认了这位师祖的师祖,那回头客不就成了师祖的师叔辈了吗?
便又急忙言道:
“如果你破了三玄阵,我们只认你,与回头客无有关系!”
九龄小童微微一笑,说道:
“既然如此,你们也该听我的话,对不对?!”
“那是自然!”
阮水公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道: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女,不要说三招,就是我们的师父扶阳子在世时,也要到了三百招上,才能破此三玄阵。”
但见三人又疾转如飞,并且这一转,已然与方才对付回头客时的速度,又不知快了多少倍。
有道是:
死心容易活心难,百炼成精玄上玄。
时人不识真龙虎,却向九窍寻真丹。
三玄阵一起,九龄小童已然同时出手。
回头客见九龄小童虽正邪两兼,但刚才一番话,却也有许多凛凛正气。见三玄阵更是奇迷奇幻,罡气呼呼有声,转动更为疾猛,自也替九龄小童暗捏一把冷汗。
谁也不知怎么回事,谁也没有看清九龄小童究竟出的什么招,出了多少招,反正阮水公三人刚刚打出第二拳,就觉胸口一沉,只听“咚”、“咚”、“咚”三声沉鼓一般的闷响,已见阮水公三人如同败羽一样,摔出一丈有余。
九龄小童欺身上前,嘻嘻笑道:
“我是不是九瑛仙姑?我是不是你们的师祖的师祖?”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三人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是被打出如此之远,更何况是同时飞摔而出,又摔到了一起。
九龄小童又拍着小手,笑着逼问道:
“我是谁?是不是九瑛仙姑?”竟现出得意而可爱的顽皮神情。
阮水公叹声言道:
“罢,罢!既然输在了师祖的师祖手上,也没有什么。师祖的师祖在上,请恕晚辈的晚辈有眼不识金香玉,冒犯了师祖的师祖,还望师祖的师祖,多多原谅晚辈的晚辈!”
如同背一首绕口令。
听得回头客忍俊不禁,“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九龄小童一阵大笑后,飞起一脚,踢飞了一块石头,又挥了挥手,厉声言道:
“行了,行了!你们知道了我是谁也就行了!不要再师祖的师祖、晚辈的晚辈的一个劲地说了,听得你们师祖的师祖我也越来越糊涂了!你们今后莫再让我这师祖的师祖碰上,也就用不着你们这些晚辈的晚辈如此这般了!”
阮水公三人一个劲地磕头言道:
“晚辈的晚辈明白,晚辈的晚辈明白!只是不知师祖的师祖仙居何处,我们也好前去拜望?”
九龄小童摇摇头,说道:
“不用了!你们回去后不许泄露我的身分,否则……”
续而笑道:
“你们这三个晚辈的晚辈去吧,不然我这师祖的师祖又要发怒了!”
阮水公三人口中应着,随即狠狠地瞪了回头客一眼,便头也不回地飞起身形,径直而去。
回头客这才恭然笑道:
“你是我的师父,这我却十分好叫。只是师父的这三个晚辈的晚辈,该吃大亏了!”
九龄小童说出一段话,差点没把回头客笑得栽一个大跟头,险些现出不便现出的神情……
4
只听九龄小童“哧哧”笑道:
“怎么,你也相信我是他们的师祖的师祖吗?!我的年龄地地道道只有九岁,根本就不是什么死过九回才长到九岁!”
回头客听了,差点没笑得栽一个跟头,险些露出女儿忸怩的神态,半天才忍住笑。闹了半天,九龄小童是把那三个自视清高的梅山怪物戏弄了一番。
九龄小童忽又板下面孔,正声说道:
“你是我的弟子,却是千真万确的!”
回头客急忙点头言道:
“那是自然。功力高低,师徒名分,岂可以年龄大小而论?能者为师,这是自古之常理,更何况我已行了拜师大礼!师父,你说呢?”
九龄小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
“那么你三日之后,就离开梅山去吧!我会告诉你出入梅山的路线,不会遇上机关的。”
回头客无可奈何地只好点头答应道:
“弟子既已答应了师父,岂可再图反悔?只是不知师父为何逼弟子远离梅山?要知道,弟子还有些事情没有料理完毕,离开梅山岂不前功尽弃了吗?”
九龄小童“唉”了一声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乃信女帮易芝兰身边的一个驯蛇小童而已。只因我熟谙梅山各帮各派的传承情况,才吓走了那三个‘晚辈的晚辈’。又因为我自幼吞食白花蛇血,轻功已达绝顶之境,内力又因蛇血中的仙气而化,说来也是当今一流高手所无法与我可比的了,才稀里糊涂作了你的师父。但我身为信女帮的弟子,岂可容你留在梅山?你也不必自责,你虽然杀死了梅山的许多高手,但十个你恐怕也杀不了我一个。”
正说着,出手如电,忽从回头客手中夺下幽灵剑,使回头客猝不及防;又力道疾猛,罡气极强,朝自己身上奇经八脉处狂刺过去。却丝毫未见伤害,显然已将剑气化为无形。
九龄小童旋又把幽灵剑还给回头客,笑道:
“这回你相信了吧?”
至此,回头客已然心灰意冷,先前那股凛凛神威,顿时无影无踪。
回头客叹道:
“是离开梅山的时候了!何必需要三天,今晚我就按师父的吩咐做!”
忽听九龄小童“哧哧”一笑道:
“我知道,你一直不肯露出真面目,倘若谁见到你的真面目,也就离死亡不远了!师父我却想看看你的真面目,如何?”
回头客微微一笑,扯下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又套在了幽灵剑上,立时变成一把凌波宝剑,锋芒闪烁,实为一把盖世之器!
就听九龄小童“哦”了一声,笑道: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真是一个女子,竟还如此貌美。你既然武功如此了得,又生得如此赛比天仙,却为何要戴以假面具出现在梅山呢?”
回头客已经改为女声,甜甜笑道:
“徒弟只有以真面目出现时,才能知道梅山善男信女两帮谁是邪不可恕,谁是心地还算善良、纯正。然后,再以假面目出现,除去那些邪不可恕者。倘若均以真面目出现,那么谁还敢对我施尽轻薄凶狠之心术呢?我真是没有料到,师父火眼金睛,竟会看出我是一个女子。”
九龄小童淡淡一笑,粲然言道:
“你可知男人炼气、女人炼形这句话吗?我一眼就看出你的内气,乃从乳房积气,然后安炉立鼎,回返丹田。只是你一身男子装束,又是男子声音,倒令我迷惑不解,我才几次直视于你,试你心旌,见你毫无动心之意,便更加肯定你是女子。当然,直到最后你取下面具,露出真面目,我才最终知道你是一个巾帼剑客!”
回头客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
“徒弟既然答应今日内就离开梅山,还望师父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梅山恐怕会长此大乱下去了!”
九龄小童“咯咯”笑道:
“不瞒你说,今天这一场争斗,是我第一次与人交手。我一直以为功力不到火候,所以始终迟迟未决。不想这一较量,竟打得三个绝顶高手变成了我的‘晚辈的晚辈’,才知道自己的纸上谈兵,确已功成圆满。为师我自会料理信女帮,重整梅山,不容梅山邪气压正、恶人逞凶了!”
二人一直谈到月上梅梢,星云闪烁,才听九龄小童潸然言道:
“逼你离开,为师也于心不忍,只是万般无奈。你不走,我何以服众?何以掌领各帮?难道让为师一个一个去与他们比武不成?我听说离梅山几百里处的雾云山,近十年有个狂人,号称恶云王,兴风作浪,那里正好等你去成就一番大事业!”
九龄小童忽又笑道:
“既然我已逼你答应离开梅山,我做师父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今后你不必再叫我师父了,我们以姐妹相称岂不更好?”
表情煞是真诚可爱。回头客岂有不同意之理?旋笑着喊道:
“妹妹!”
九龄小童高兴地也喊道:“姐姐!”忽然眨了眨眼睛,又问道:
“既成姐妹,能告诉我姐姐的姓名吗?我猜,你应该是……”
姐妹二人悦然齐声说道:
“梦、痕、秋!”
二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笑声惊醒了沉睡的梅花,睁大眼睛,吐着幽香,心中怔道:“笑什么呢?”而蜷缩在周围的白花蛇们,却一直静静地听着姐妹二人互诉各自的心曲和宏大的志向。
一声长啸,梦痕秋已飞出好远。随后,九龄小童驱赶着那群白花蛇,在一片“沙沙”、“索索”的响声中,也消失了踪影。只有九龄小童唱起的歌声,还在一路上久久回荡:
山重水复苍茫中,云暗声低往事空。
疏影婆娑映如雪,梅花弄雨小园红。
寻兹去,斜阳逢,相告魂梦与君同。
今朝复将丹书转,莫教游鸢枉悲鸣。
梅山,就快要发生一场改朝换代的大事情了。
同样,梦痕秋正飞身疾奔的目标——雾云山,也将会迎来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恶斗。
一颗流星划过,梦痕秋忽然感到一阵惆怅与苦涩。
人在江湖,江湖险恶。其间风风雨雨,恩恩怨怨,不知几时能住,何时才休。
能不能住,会不会休?但只要不住不休,还依然要凭手中利剑!因为只有利剑,才能对付利剑。
而胸中的心,却是用来磨砺手中利剑的。用心磨砺的剑,才是一把真正的宝剑。宝剑不仅仅用来杀人,而且可以用来创造一个崭新的、祥和的世界,一个能够使心舒畅的胸膛。
这种胸膛,虽然很多,但真正的勇士,活着是为了创造它,而不是享用它。
梦痕秋猛然挥起两指,集毕生之内力,倏然弹向自己的这把杀死过许多邪恶狂徒的宝剑!
只听得“当——”的一声锐响,声震天地。
正是:
襟上征尘沾泪痕,远游无处不风云。
茫茫长夜惊与险,弹剑豪性冲天门。
纵然恶浪摧兰舟,但有铁心作巨琴。
笑指群峰均为小,登时独君化氤氲。
尾声 一树梅花凋落 满室香泽飘零
诗曰:
谷雨有期蕴微风,满山落花育秋冬。
假手真龙迎梅笑,羽衣歌舞化丹青。
1
或许是三十年后,恍恍惚惚之中……
或许是三百年后,迷迷蒙蒙之中……
这一日,一位老态龙钟的婆婆,笑呵呵地对自己的弟子青鹤子慨然说道:
“梅山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我真想回去看看!”
青鹤子忙道:
“师父,你老人家若想去时,弟子陪您去便是了!”
老婆婆摇摇头,言道:
“你不用去,让灵智子大师陪我去便是了!”
人影一闪,进来一人。此人便是老婆婆方才提到的灵智子。
灵智子人到笑到,笑到话到:
“梦师兄,你在说贫道吗?”
这梦师兄,正是当年大闹梅山的回头客——梦痕秋。
梦痕秋呵呵一笑,点点头说道:
“大师真是顺风耳,怎么会到我这里来?”
灵智子微微笑道:
“方才我正在金山闭关,听见师兄提到我,就急忙顺着声音来了!”
梦痕秋一怔,言道:
“莫非你真的练成了?真是不可思议,奇事!”
灵智子接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