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的说,慕凌枭眼底所看到的人还不能算一个人,完整的人。
因为他只有一半的身体,下半身似乎从臀部以下就没有了。当然这不是他惊恐的地方,他是因为见得此人是悬空的,才觉得不可思议。他悬空,但身体没有用任何能够支撑的东西,就那么悬在空中,像一个可怕的幽灵似得。
他穿的是一件长袍,下身的半截袍子因为没有身体填充而随着烈风荡漾,看起来很是诡异。他的头发很长,但并不乱,整齐的束在脑后,露出他一张苍老但干净的脸。
这张脸很普通,过目即忘那种。但不能忽视的是他的眼睛,非常的睿智和犀利。仿佛被他一瞥,整个人就无所遁形似得,哪怕几寸的肠子也都了如指掌。所以即便霸气如慕凌枭,亦有这种不适感。他戒备的看着此人,脸颊绷得紧紧的。
“你胆子很大嘛,这种死亡之谷也敢来。”那人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道。
“我不管你是谁,无论如何都要拿走这月冥花,我要救我心爱的妻子。”他见得此人眼中并无杀气,便就胆大了些许。
看得出,此人要么是一个高深的蛊师,要么是个修为极高的僧人。只是在密谷这种地方,未免太诡异了一些。
“年轻人,这里不是应该来的地方。你看看你制造了多少杀戮,我很不喜欢。”
那人慢悠悠的飘向慕凌枭,停在了他的面前。他这下看的更加清楚,此人手中还握着两个玲珑剔透的水晶球,在不断的转动着。
“杀戮?你指的这些鳄鱼吗?”慕凌枭淡淡瞥了眼身后坍塌的石堆下那一对白森森的骨骸,忍不住轻嗤了一声,“即便没有人杀它们,不也是会被你那巨蟒果腹吗?它们始终都要死,早死晚死有何不一样?”
“错!”
那人打住了慕凌枭,又朝前飘了数米,盯着沼泽地里还在翻滚的巨蟒深深叹息了一声。“金蟒是这密谷的守护神,其他生物能献身给它,本身就是一种修行。而你不但杀死了它们,还打伤了我的金蟒,不该啊,真的不该!”
“这么说,这只金蟒是你养的蛊?”
“不,它不是蛊,它是圣物。我怎么会把这么高贵的东西做成蛊呢?这是我寻遍千山万水才找到的通体金色的金蟒,为了它,我失去了这一半的身体,它对我来说,是有且仅有的唯一。”
“我没有要夺走你的唯一,我只要月冥花。”慕凌枭拧着眉瞥了眼着人,顿了顿又道,“我要怎么称呼你大师?”
“我不算什么大师,他们都叫我耶衲。”耶衲抬头望了一下迷雾漫天的山谷,脸色特别漠然。“这个密谷本来很宁静,但你的到来不但带来了杀戮,还有这么多虎视眈眈的人。年轻人,我很不欢迎你。”
“对不起耶衲大师,我妻子重病,这朵月冥花我势在必得,我要用它救她。我可以给你钱买下它,多少钱你开个价。”
慕凌枭睨着耶衲,目光甚是真诚。对于这样的半截人,他其实还真的不想用武力征服,否则有损他的名誉。
“呵呵呵,你觉得,钱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有用吗?我在这密谷已经住了快百年了,从来不知钱为何物。你给我钱,我要如何享用它呢?”
耶衲很是不羁的道,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并未因为身体的残缺而有任何自卑。对于钱财,他是真真的无动于衷。他回头瞥了眼慕凌枭,朝白雾弥漫的对岸指了指.
“那些人是你惹来的吧?我很不喜欢这块清净的地方有人打扰。”
“他们是不是我带来的我不清楚,但是耶衲大师,你这一株月冥花是个叫蒙欧的人嫁接的吗?那边那个人和他是同伙,你会不认识?”
“蒙欧?”耶衲愣了愣,脸色顿然一怒,“哼!这家伙还在人世吗?”
“怎么,你跟他是仇人?”
“何止是仇人,他带走了我不少弟子,让我甚是不满。”耶衲眉峰紧蹙,很是生气,“当年他们本来在好好的修行,就因为他的到来扰乱了他们的平静,变得世俗,变得贪婪。所以他们背叛了我,背叛了神灵,这是让人无法饶恕的,我很是痛心疾首啊。”
“……噢?这么说,塔桑和圪垯都是你的弟子?他们现在正在到处助纣为虐呢,你也不去管管吗?”
慕凌枭万万没想到蒙欧手下的蛊师竟然就是耶衲的徒弟,这么说,这其中还有内情了?
耶衲愣了愣,忽然重叹了一声,瞥了眼慕凌枭。“他们已经离佛太远,管不了了。还有这月冥花的确是那家伙嫁接的植物,但这是密谷的神草圣血草和罂粟嫁接的,所以你不能带走。你走吧,扰乱了我的清净我也不怪你了。”
“耶衲大师,这月冥花对我真的很重要,你就把它给我吧。我不想跟你起冲突,而且你既然是大师,养这些东西想必也是为了济世救人,你又何不成人之美呢?”
慕凌枭动之以情,想要打动耶衲,奈何他冷呲一声,抖了抖眉峰,“前些年也有一个小伙子来这密谷偷取圣物,但他运气不好还被毒物所伤。如果不是我喝止它们,他肯定早就死了。但他非但不感激谷中的神灵,还偷走了我的一本秘籍和珍贵的草药。所以你们这些人,不可信,不可交。”
“……”
耶衲一席话,令慕凌枭想起了莫峰。难道当年他也闯的是这个地方?怪不得他回来的时候那么狼狈,想必也是九死一生了。莫名的,他心里不由得有些酸酸的。他和风谣,总是有意无意的和这泰国扯上关系,真是诡异得紧。
“大师,我可以跟你交换。但凡是我有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走,我只要月冥花,我只想救我心爱的妻子。”慕凌枭斩钉切铁的样子领耶衲有些刮目,不由得深深瞄了他一眼。
“看不出,你身上煞气这么重还这么痴情,呵呵呵!那你妻子应该很爱你吧?”耶衲淡然一笑,又朝迷雾指了指,“看到那边的人了吗?你们两个人想要对付那么多人,无意以卵击石。所以今天想必也是逃不出去的,更不要妄想拿走月冥花了,走吧,走!”
“大师,是不是我逃得出去就能拿走月冥花?求你把月冥花给我吧,我可以用我所有的东西交换。”
“所有的东西?我如果要你的命,你会给吗?”
“会!”慕凌枭毫不犹豫的应允,把耶衲震了一下,从新把他上下瞥了一眼。
“月冥花是我用三十个数百年古曼童的灵魂养着的,离了这坛子它就不能活。它虽没有起死回生的效用,但对垂危之人的确有效,你妻子是要死了吗?”
“她已经成了植物人,若不是腹中的胎儿还没临盆,她可能已经死了。她现在马上要生产了,我不能让她死,求你救她一命吧,让我带走这月冥花救她。”
提及风谣,慕凌枭的眼圈不自觉的就红了,心顿时如被人刺了一剑似的生疼。他无法想象她变成一具冷尸会怎么样,他不要她死去。
“她现在已经不能听不能说不能走了,她没有多少日子了。”他心碎的道,脸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可是,即便有这月冥花,没有圣物‘玲珑翡翠’来催动这古曼童的灵力也是枉然的。”耶衲松了口,因为能够找到这里的人并不多,兴许就是有缘之人。
“大师不用担心,我妻子就是‘玲珑翡翠’的主人,这‘玲珑翡翠’是他们家族传下来的,据说也的确又一股神秘的力量。。”
“噢?她是姓风么?中国A市四大家族之一的风家?”
“正是!大师是如何知道的?”
耶衲闻之淡淡蹙眉,神色顿然变得有些恍惚,仿佛在追忆什么。许久,他轻叹一声,瞥了眼那含苞欲放的月冥花。
“你若能拿走,就带走吧。走之前,先把我那金蟒断掉的尾巴接一下吧。”
“多谢耶衲大师。”
慕凌枭脸色一喜,顿时飞身一跃扑向了沼泽地中。那金蟒还在泥潭中翻滚,试图把折断的尾巴板直,但任凭它如何努力,它那尾巴就是翘得那么喜感,像一只锐角。
见得慕凌枭冲过去,它顿时仰头大吼,杀气腾腾的冲着他喷寒气。他翻身一跃,稳稳的落在了金蟒的背上,拽着那很是喜感的尾巴又是狠狠一脚砸了过去,顿把它已经折成锐角的尾巴给板直了。他纵身一跃,又稳稳落在了岸边。
“吼!”
金蟒一声大吼,顿时活跃了起来,冲他凶残的狂叫一番后,就飞身窜到了耶衲身边,温驯得想是一只小猫咪似得。那两颗蚕豆大的眼珠子还是阴森森的盯着慕凌枭,深怕他又是一脚把它尾巴打折。
“大师,我这就走了。”
慕凌枭喜滋滋的走上前抱起坛子,心头激动不已。耶衲蹙了蹙眉,盯着手中不断泛着红光的水晶球沉思不已。这水晶球平日里通体透亮,但此刻却是这种颜色。莫非又要发生什么了吗?
“谢过大师,如果瑶儿能够醒来,我一定带她来这里感谢大师的慷慨。”慕凌枭抱着坛子打算离去,甚是激动的感谢了耶衲一番。
耶衲没有阻拦,只是淡漠的盯着慕凌枭抱着月冥花朝着对岸飞奔,身形快得跟闪电一样。他拧着眉,脸色越来越凝重。
许久,他摸了摸金蟒的脑袋,仿佛交代了一些什么。
顿时,那金蟒一声嘶叫,飞身窜进了沼泽地里,如蛟龙似的搅动了起来。那沼泽上空的白雾愈发浓密,整个山谷能见度更低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