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犀利的眼神,同样霸气的身姿,同样俊朗的容貌。两人只需一眼,即会明白对方是谁。
这一刻,慕凌枭的心中,任何的千言万语都比不得对方那透着强烈慈爱的眼神。他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喝,飞身朝一旁已经傻愣的丁月娥猛扑过去,扬手一把拧住她的脖子用力一捏,顿让她脑袋耷拉了下来。
他冷冷扫了眼她死灰的脸,慢慢松开了犀利如剑的五指。
“妈咪!”
“月娥!”
两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慕少飞和隐藏在石岩后的魅剑同时扑向了丁月娥。
魅剑在她倒地那一刻抱住了她,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探了一下她的脉搏,再顾不得和慕凌枭斗下去,一把抱起她迅速朝山下不要命的飞奔离去。慕少飞亦不敢怠慢,也迅速离开了此地。
顿然间,这个山崖上除了一片被挑断了手脚筋的雇佣兵之外,只剩了三个尚能站着说话的人,
慕凌枭没有在理会逃走的人,只是抬头望向了天空,神色陡然变得黯然。
“妈咪,安息吧!”
一声轻叹,他垂下头忍不住潸然泪下。十八年了,他终于亲手为母亲报仇了。虽然没有手刃仇人,但他清楚这丁月娥即便不死,也绝不会再有站起来的可能。
她这一生作恶多端,他自不会手软的。若不是想到她还有个小儿子,又是养父的妻子,他或许真就一下子拧碎了她的脖子。
复仇了,可是为何他没有半点快感?
肩胛的枪伤还在不断流血,他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痛。他缓缓回头,看向了一直在默默关注他的男人。他的眼神好复杂,有欣喜,有怨念,有茫然。
看着他那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和枯草般的头发,他不明白他为何会选择这么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他明明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强人,这么会活得如此随便。
他不想问,因为他现在心里如打开了五味瓶似得,难受得不得了。
鬼眼走上前来,忐忑的瞥了眼如一尊雕塑似得男人,又走向了慕凌枭。看到他那血流不止的肩胛,不由得蹙了蹙眉。
“少主,你受伤了,下山我为你包扎一下吧?”
“不碍事,死不了。”
慕凌枭摇摇头,眼睛依然一眨不眨的看向那男人。瞳孔里莫名的泛起了泪光,他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个男人,明明活着却不来找他,还任由他在别人的屋檐下生活。他……怎么那么狠心呢?
“为什么?为什么你活着却不要我?也不来看我?”
终于,他开口质问了。眼泪如瀑布似得滚了下来,那满腹莫名的委屈和心酸如滔滔江水般涌来,怎么都止不住。
“妈咪走了,你还带走了他的尸体,为什么不连我一起带走?你难道一点不喜欢我吗?”
这么多年,他没有恨过他,因为他听说他死了,为错杀风默然夫妇而愧疚的自杀了。他觉得他虽然没有养育过他,但最起码给过他生命,所以他一直把他埋在心里,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怀念一下。
可现在,他出现了,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他竟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他了。
是叫爹哋?还是叫路人甲?还是装着不认识?
对,这就是在十八年前消失无踪的楚啸天,夜玄门的前门主,慕凌枭的亲生父亲,柳秋寒真正所爱的男人。他和慕凌枭长得很像,所以两人对视的刹那间就把他认出来了。
此时的他看起来半点当门主的形象都没有,一身破烂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款式,花白的头发披肩,杂乱得跟枯草似得。除了那张脸略显干净之外,他真的跟乞丐没什么两样。
但即便如此,他的身上依然有一股淡淡的,令人忌惮的气场存在。
他怔怔的看着慕凌枭,眸子里流转着一缕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愧疚,有心疼,也有无奈。他蠕动了一下唇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眼底慢慢泛起了泪光,略显浑浊的泪光。
鬼眼看到父子俩之间诡异的气氛,默默的转身走向了别处。他走上悬崖举目环视了四周一眼,却发现在那块巨碑旁边好像有个不算很大的山洞,远远望去有些瘆人。
他顿了顿,转头看到慕凌枭还在和楚啸天僵持,就拎着祭奠用的物品大步走了过去。
从悬崖边到巨碑,要经过一条很狭窄的山路。山路紧贴悬崖,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积雪,而另一边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正缭绕着烟雾。所以走这条路的话,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因为是练功之人,即便这山路险峻,鬼眼的步速也很快,不过十来分钟就来到了巨碑前。
巨碑顶端还覆盖着积雪,但碑面却是干净得很。上面只刻有几个字‘爱妻柳秋寒之墓’,落款是楚啸天。几个字苍劲有力,上面还沾有暗红色的类似漆之类的东西。
鬼眼凑近看了看,却忍不住心颤了一下。这些暗红色的痕迹并非油漆,而是血迹。血迹已经干涸,时常的风吹日晒就变成了这种斑驳的痕迹,看起来很是可怕。
他叹息一声,把祭拜用的东西放在了柳秋寒墓碑前鞠了几个躬,又忍不住好奇心而朝山洞走了过去。
山洞里铺垫着一些干草,上面还有人躺过的痕迹,应该是楚啸天的栖身之所。里面没有任何锅碗瓢盆,只有一根长长的玉笛插在石峰中,看起来依然那么碧绿夺目。想来,楚啸天应该就在这个地方陪伴了柳秋寒十八年。
鬼眼看到这一幕,心头也不由得微微泛酸,他似乎能明白慕凌枭为何对风谣会那么在乎了。有这么一个痴情的父亲,有那么个奇葩的儿子也很正常。
他看了一下又走了出来,站在墓碑边遥望似乎还在僵持的父子俩。
他顿了顿,忍不住高喊了起来,“少主,夫人的墓碑就在这里,你快过来看看。”
远方的慕凌枭听得心头一震,回头瞥了眼鬼眼,又转回头看了下楚啸天,才转身迅速朝巨碑大步走去。
楚啸天拧着眉,也举步跟了上去。父子俩虽然没有说话,但这步伐却很一致,甚至连步子的距离也都相差无几。
楚啸天看着儿子傲气的背影,眸子里透着一缕欣慰。他隐居在这深山老林陪伴柳秋寒,从未想过能再一次看到儿子。若不是方才空气中传来浓烈的血腥味,他是绝不会出现的。
慕凌枭很快来到了墓碑前,在看到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时,刚隐去的泪光又迅速浮了起来。
“妈咪!”
他一声悲情的哽咽,扑通一声跪在了巨碑前,抱着石碑哀嚎了起来。鬼眼站在一旁很同情的看着他,眉宇间也是一片怅然。
楚啸天走上前来,默默的拿起祭奠用的东西摆上。他转过头纠结的看着悲情至极的慕凌枭,迟疑许久,忽的抬起掌心轻轻抹去了他一脸的泪痕。
“对不起,儿子!”
五个字略显生涩,却透着浓浓的愧疚,这更让慕凌枭忍不住泪如雨下。这一刻的他没有利刺,没有傲气,宛如一个没有爹哋疼爱的可怜小孩。
“我怕你妈咪寂寞,又欠下了那么多血债,所以不想再回到尘世,就当自己已经死了。”他淡淡的解释道,声音有些嘶哑,并不是伤风感冒那种嘶哑,而是好像声带受了什么创伤似得那种感觉。
慕凌枭无言的看着父亲,俊朗的脸颊苍白无色。可能是失血过多,他看起来很憔悴。
“进山洞吧,我给你包扎一下伤口。”看到儿子硬扛着伤痛,楚啸天很是心疼。他拉起他走向山洞,还很漠然的瞥了鬼眼一眼,仿佛在猜测他是谁。
“老门主,我叫鬼眼,是少主的跟班。”鬼眼很会察言观色,见状连忙介绍自己道。
楚啸天点了点头算是应答,拉着慕凌枭走向了山洞。
山洞比起外面会稍微暖和一点,但也根本挡不住寒意。慕凌枭看到这简陋的山洞,心头忍不住隐隐作痛。
“爹哋,你在这里住了十八年?从来没有下山吗?”
“对啊,山上有吃有住的,还有秋寒在,我很满足。”
楚啸天很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扶着慕凌枭坐下,扯开他的衣服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子弹是穿透的肩胛,所以不用取弹,相对好处理。
“你难道从来都没想过我的存在?”慕凌枭听到他的话,心好像又被刺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
如果被别人无视,他不会有半点怨念。但这是他的父亲,亲生父亲,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为何会如此冷漠。
楚啸天淡淡瞥了他一眼,轻轻叹息了一声,“枭儿,你是我儿子,怎么可能不想?但我知道你会很坚强的活下去,我手下的人也会很好的照顾你。所以我就留在了山上,年复一年,竟然也习惯了,一点都不想念尘世的一切。”
他自嘲的笑笑,又道,“爹哋是很自私,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得到你的原谅。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找来这里,所以一直在等。现在看到你好好的,我也放心了。”
“爹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慕凌枭眉峰一沉,惊愕的看着楚啸天。他是看他一眼就打算去死了吗?还是心愿已了,他没什么好放不下的了?
楚啸天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的伤口蹙了蹙眉,抬头瞥了眼鬼眼,“你看着一下,我去去就来。”
“是,老门主!”
鬼眼点点头,诚惶诚恐的走到了慕凌枭身边。
楚啸天拧着眉叹息一声,大步走出了山洞,顺着山路消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