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管理大败局(全新修订版)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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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华晨: “拯救者”的出局(4)

仰融时代的众多合资项目也纷纷难以为继,“五朵金花”无一盛放:与美国通用合作的雪佛兰卡车和SUV项目一直处于亏损状态,2004年被上海通用整合;与英国出租车公司生产奥斯丁出租车的项目也因中方终止合同而半途告吹,已支付的7000万元模具费无法收回;与宝马公司合资生产宝马3系和5系的项目,一直受到销售的困扰,2003年,组建半年的华晨宝马亏损2.5亿元,2004年,继续亏损近4亿元,中方最终放弃了在合资公司中的主导权,其局面早已非仰融当初所设想。

此时的华晨如一块拼到一半突然被篡改了主题的图板,局面尴尬,进退失据。被委以重任的“四大金刚”也没有表现出令人信服的运营管理能力。北大纵横管理公司的分析师认为:“仰融的棋他们理解得不透彻,而且,他们又必须考虑与政府之间利益瓜葛的问题,是无法全身心经营企业的。”2004年,华晨中国的利润从3年前的9亿元下降到4860万元,降幅之大令人震惊,两年前苏强在北京所做的蓝图规划,恍若隔世梦呓。在重整乏力的情况下,“四大金刚”开始考虑自己的利益,他们分别于2003年和2004年两次抛售手中的企业股权,前后共套现3.3亿港元。消息被曝光后,引起投资者的恐慌,“华晨系”股价一泻千里。2004年底,苏强、吴小安被取代;1年后,“四大金刚”悉数离开华晨。也是在这一年的12月,全球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普华永道突然“坚决辞任”华晨的审计师职位,这让公众对公司账目审计的真实性产生了负面的遐想。2005年上半年,华晨汽车发布亏损报告,半年报亏2.99亿元。9月,《资本市场》杂志的记者前往沈阳采访,竟找不到华晨总部的办公地点到底在哪里。辽宁省国资委官员称,华晨汽车集团是中外合资企业,不是国有企业,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而经贸委官员则表示,不清楚华晨汽车究竟归属哪个部门,所以无法提供情况。到2005年底,华晨的最高管理者在3年多时间里走马灯似的换了四茬人。

时间转到2006年,在中国汽车市场上,已成病躯一具的华晨早已不是那个敢与跨国品牌较劲的“中华”武士了,其效益连年下滑,财务状况日渐恶化。1月,大连市副市长祁玉民出任华晨控股董事长。他说:“我来的时候华晨亏损近4亿元,工厂的生产状态几乎处于停滞,我是稀里糊涂上华晨来的,我来之后真像掉进火坑里一样。”祁玉民到任后试图绝地重生,他重组零部件供应商,推出骏捷新车,还在香港成功募资15亿元。不过,华晨要真正重振雄风,实在任重道远。据华晨中国的资料显示,在2002年,公司销售了2亿多美元的可转换债券,换股价格为4元,2008年到期。而公司的股价长期在2元以下徘徊。如果2008年华晨股价不能恢复到每股4元,仅这一项就要承担20亿元人民币的还款压力。在汽车自主创新上,草根出身的李书福和他的吉利公司呼啸而起,早已取代仰融和“中华”轿车成为新一代国产汽车品牌的旗手。

一盘气象万千、浩荡雄伟的大棋,仅仅在两年多时间里就被下成一个烂局。成败瞬息,不知让人从何说起。

仰融的“产业—金融”布局在日后颇受诟病。有一些人认为,即便不发生“基金会事件”,假以时日也自是难以收拾的局面。可是,至少在他离去之时,仍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在战争史和商业史上,那些挽狂澜于既倒、成就一世霸业的大家,其思其行往往诡异而出人意料,他所依赖的其实只有“大势”两字而已。所谓大势,大而言之是时代潮流和行业趋势之所在,具体言之,则是军事家和企业家的气势。若他气如长虹,则自可以聚气成势,势不可当。仰融之惨烈,在于他气势渐聚之时,却被突然排挤出局。这就好比一位绝世高手,行棋过半,竟被强行勒令离场,其后继者哪怕只稍逊半分功力恐怕也难以为继。何况,那群人还各怀心思,不肯竭尽全力。

2005年8月,仰融接受《中国企业家》的越洋采访。反思前因后果,他说:“我真没有想到,把项目放在宁波会惹出这么多事……要是放在大连,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他还温和地将几年前的产权之争形容为一个“误会”:“看着现在的华晨,我心里不是滋味。虽然阴差阳错,发生了一个很大的误会,但我相信今天这个误会也解释得差不多了。如果有机会能重回岗位,我认为会是双赢的。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愿望,完美的结果要看双方的诚意。”这位由资本界而“误入”汽车圈的企业家依然对华晨和汽车难以忘怀:“说句心里话,现在要为这个企业止滑,需要的不是一般的手段,成本非常高,被救活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那我对华晨是进还是退呢?出于对自己身心健康的考虑,我可以不去沾华晨,还能留个清名在。但如果我真的有机会接手华晨,我会义无反顾,宁愿折寿、减命,也要挽救它的‘滑铁卢’。”

作为缔造者,华晨对于仰融而言,已经超出了事业、金钱乃至荣誉的意义,它似乎已是其生命本身。这种微妙而难以言表的情结,是企业家群体之外的人很难完全理解的。然而,在中国的政商氛围中,仰融能够返回华晨的概率大概比救活它的概率还要低。

在仰融说那些伤感而决然的话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在《圣经·诗篇》中,有一首悠远而忧伤的诗歌:对人而言,生活就像山间的青草,就像野地的鲜花,曾经那样的繁茂。当微风吹过又吹远,大地知道一切都已改变。

在中国汽车史上,仰融和他的华晨就像所有曾经盛开过的“鲜花”和茂盛过的“青草”,微风已吹过又吹远,岁月更迭,世事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华晨大事记】

1991年7月,仰融以原始股的价格买下4600万股沈阳金杯客车厂的股票。

1992年7月,金杯汽车A股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10月,以金杯客车为主要资产的华晨公司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第一股”,在华尔街引起很大的轰动。

从1995年起,仰融以大股东的身份接管金杯客车的管理权,开发出新型“海狮”牌小客车,击败长春一汽的“解放”牌面包车,成为轻型客车市场的第一汽车品牌。

1997年底,仰融开始筹划引进德国技术和设备,宣布打造一条年产10万辆轿车的生产线。

1999年3月,华晨控股上海的老牌上市公司申华实业,并更名为“华晨集团”。10月,“华晨中国”在香港联合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仰融宣布将在5年内斥资40亿元,打造中国人自己的轿车。

从2000年起,华晨先后与宝马、通用、三菱等5家国际知名汽车公司开展合作,实施“五朵金花”工程。

2000年12月,第一代“中华”牌轿车在沈阳下线。华晨当年度实现销售收入63亿元,税后利润18亿元,在汽车行业里仅次于上海大众、一汽大众。

2001年前后,仰融打造出一个市值高达246亿元之巨的“华晨系”,旗下有5家上市公司,各种关联公司158家,其中控股138家。

2001年夏天,仰融与英国罗孚汽车公司洽谈合资项目,决定将新工厂设在浙江省宁波市。在《福布斯》杂志公布的“中国富豪排行榜”上,仰融以70亿元资产排在希望集团刘氏兄弟和欧亚集团的杨斌之后,位列第三。

2001年秋天,辽宁省成立华晨资产接收工作小组。辽宁省政府与仰融就华晨的资产性质开展谈判。

2002年3月11日,谈判破裂。财政部企业司下发公函,将华晨及其派生的所有公司,一次性划转辽宁省政府。公函要求“抓紧时间审计,以防国有资产流失”。

2002年5月,仰融赴美不归。6月,华晨汽车董事会解除了他的公司主席、总裁等职务。仰融将自己所持有的华晨中国股票在香港股票市场全部抛售套现。

2002年10月14日,仰融起诉中国金融教育发展基金会和财政部,其直接诉讼争议标的达20亿元,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涉案金额最大的产权纠纷案。4天后,辽宁省人民检察院以涉嫌经济犯罪发出全球通缉令,正式批捕仰融。

2004年,华晨中国的利润从3年前的9亿元下降到4860万元,降幅之大令业界震惊。

2005年8月,仰融接受《中国企业家》的越洋采访,声称“如果我真的有机会接手华晨,我会义无反顾,宁愿折寿、减命,也要挽救它的‘滑铁卢’”。

到2005年底,华晨的最高管理者在3年多时间里走马灯似的换了四茬人。

2006年1月,大连市副市长祁玉民出任华晨控股董事长。当时,华晨亏损近4亿元,工厂生产几乎处于停滞状态。他试图重振华晨昔日雄风。

2007年3月,拥有自主研发技术的1.8T中华轿车上市。

【后续故事】

没有了仰融的华晨汽车陷入低迷,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统计,在2010年的前三个季度,全国汽车销量排名前十位的品牌及汽车企业的销售收入排行中,均已没有华晨的名字。

让人惊奇的是,通缉令在身的仰融却试图回国东山再起。

2009年6月,中国企业界一个最扑朔迷离的新闻是,仰融宣布重回汽车界,在美国和中国分别投资100亿美元和450亿元人民币,发展新能源汽车。仰融在美国通过长途电话接受记者采访,亲口证实正计划在美国和中国同时组建汽车公司。根据他的计划,其组建的汽车公司将以目前正炙手可热的新能源汽车作为切入点,计划在美国投资100亿美元,达到300万辆产能。按照仰融的说法,目前他在美国的项目已获得美国政府批准,并无偿得到3万亩土地的使用权以及多项税收减免政策。

在中国,为吸引地方政府提供优惠条件,仰融开出了一个“831111”的诱人条件——未来8年,实现产能300万辆,产值1万亿元,税收1000亿元,提供10万人就业,人均年收入达到10万元。为此,他计划未来投入450亿元。

据《经济观察报》2009年9月27日的报道称,美国时间9月24日,仰融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启动美国造车项目。据称,这一造车项目全名为HybridKineticMotors(HKMotors),落户在阿拉巴马州。工厂将于2012年建成完工,预计第一阶段的产能将在2014年达到30万辆。

对于仰融的汽车计划,从资金来源、规模和技术可能性以及他是否真的能够回国等等,国内人士多持怀疑态度。

【档案存底】

在仰融与辽宁省政府的博弈中,让他最为痛心和被动的事情是,他深为倚重的、被称为华晨“四大金刚”的4个助手集体背叛了他。助手们的理由是,“我们是职业经理人,只对企业的前途负责”。辽宁省政府官员后来透露说:“当时以那么高的待遇留下他们,是省政府情急中迫不得已的举动,在当时没有其他人能玩转华晨。但从长远来看,他们不是省政府放心的企业经营者。而他们在华晨两年半的业绩,也没有证明他们是取代不了的人。”2005年8月,仰融接受越洋电话采访,对自己的用人和他出走后的华晨战略进行了反思。编者有删选。

“我没有为华晨培养一个好的接班人”

走了一个人企业就衰败,我有责任

从1991年合资到2002年我走,我为这个企业付出了全部的心血。看到现在的华晨,我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作为创始人,我不可能看到华晨亏损心里高兴。华晨走了一个人,3年就如此衰败,我是有责任的,起码我没有培养好继承者。早期没有一个人才培养计划,现在一个突发事件就使企业衰败至此。

如果我有机会回去救这个企业,我首先要改变我以前的管理模式,不要亲自主刀,应该是指导、培养一批人,我不在岗位的时候他们照样能够把企业搞好。用如此心胸来培养起一批接班人,那才是真正的企业大家。

一个企业要经营好,首先,必须用心去经营企业,这是非常关键的,这是一个前提。现在华晨面临的问题是想做好这个企业的人决定不了企业的命运,决定企业命运的人跟企业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没有用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