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温暖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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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少女与螳螂(4)

那些聊着天的同学都抬起头看他,乔菁也是。男人无所谓地摊摊手,自粉笔盒中抽了一枝长长的粉笔,用食指和拇指啵的一声拦腰截断它,扭头在黑板上写字。

那一刻,乔菁觉得自己更加地讨厌这个男人。虽然在不久之后,她已经明白,那其实是一个非常现实又有用的警告。然而,男人似乎忘记了,他不是在警告成年人,而是在警告一群只有十一至十二岁的孩子。他们不会太懂内中的意思,却会因此而更加地懒散。而她,则是心寒。

后来,那男人当了那所中学的校长,每每在学校碰见他,都是一脸光辉的样子。乔菁仍然讨厌他,不知为什么。有时还会刻意地别过脸去不与他打招呼。

如果在多年后,有人问乔菁,你这一生之中,最不喜欢的阶段是什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中学时代。那是个青涩、彷徨、忧伤的时代。她总是觉得孤单而寂寞,敏感而脆弱,面对因为生活奔波而变得近乎喜怒无常的大人,轻易地簌簌发抖,无比害怕他们总是过于突然的斥责,极度渴望得到他们一声称赞,一眼关爱。

得到了,便觉人生充满希望,否则,觉得死了比活着好出很多。

或许,她对中学时代惟一留恋的,是学校内一些重复而迂回的景物。那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半新半旧,包括石米墙的楼层,小小的莲花池,椭圆形的水塘,年老的垂须老榕,高大的木棉树和梧桐树。上面总是带着一层淡淡的,又真实存在的墨绿颜色,弥漫着一种深沉内敛的味道。除了班主任和一些脸容现实得令人害怕的老师,乔菁其实很喜欢这所中学。

步入学校门口,一条石子路一直延伸至山坡上的课室和一高一低的两个操场之上。地方非常阔落,无论是操场、体育室、音乐室抑或图书室,都在一处独立的地方,有很多小路能通往那里去。每个地方之间,门前总有几棵婆娑大树或青砖石台的掩映。然后是一条小路擦边而过,穿往不同的地方。所有的路都斜斜地伸着,上面铺着凹凸不平的石头子或青砖,带着灰黑的颜色,给人一种沉实宁静的感觉。

乔菁很喜欢慢慢地走在上面,身子微微向前俯着。沿途种着很多巨大的木棉树和法国梧桐,每到下暴雨的季节,梧桐树的叶子变得生气勃勃。木棉树烤焦似的树皮,会湿润而有层次地向外张开。

她会上前撕它的皮,看里面鲜嫩的深褐色。树脚掉了很多鲜红的木棉花,没有人捡的,因为老师都警告过他们,学校里的木棉花不准学生捡拾,会由校工收拾晒干,交到药材站里去。

路边的美人蕉会被打得七零八落,一地落红。乔菁踩着它们走过,胶凉鞋会吱吱地叫,脚趾头很快被泡得雪白。几只老师养的狗在池塘边绕来转去,通常有一只在撒尿,有一只在起劲地抖着身上的水珠,有一只在瞪着她。乔菁会狠狠地回瞪它几眼,丑狗会立即撑硬着脖子瞪过来,她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此时,她的手已经悄悄拔过种在路边的矮树的叶子(忘记树名了,每在雨后拗掉它的叶茎子,会冒出很丰富的胶汁),糊了一手乳白色的树液,然后两只手起劲地搓揉,待上数学课的时候,在台底下用四十四分钟专心地把它揉离自己的手。

坐在隔壁的张子峰总是起劲地瞄着乔菁在开小差。她有点怕他告诉老师去。他是个很可恶的男孩子,知道她害怕昆虫,有一次还在学校的后山捉了一只灰色的小蚱蜢扔在她书桌的抽屉里。乔菁吓得尖叫连连,他就和几个男孩子很阴险地笑。

还有一次,一个叫朱汉文的男同学更是狠毒,在哈哈大笑之际,突然从衣袋一掏,朝她凌空抛出一只全身呈绿色的物体!

乔菁立即猜出那必是某种体积颇大的虫子,条件反射地尖叫着闪开身子,小脸迅速变得青白。待那虫子坠地后,乔菁立即看出是一只足有十厘米长的螳螂——她的直觉从来准确得惊人。

乔菁狠狠地睁着他们,心中暗叫不妙,因为欺负自己的有两个男孩子,而她从来没有什么要好的女同学,遇到这种事,她们只会更加怕怕地窝在课室另一角,很娇弱地捂着半边俏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乔菁势单力弱地与几个男生斗争。

她知道自己必须躲得远远的,尽量拖延时间,好等上课铃响起来。然而那个可恶的朱汉文却一步上前,吊起螳螂扔放进乔菁的抽屉里!这一招真绝啊!上课时,她就得亲自近距离地把那只可怕的东西弄走!

头皮瞬间一阵发麻,乔菁甚至能够想像得出它脚上的毛毛有多密多长。恶心死了!

张子峰得意地大笑,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自她抽屉里拈起那只东西摇来晃去,阴着嘴说:“死味精,你最好别走回来坐在我身边,不然我把它塞进你的书包里!让你把它带回家里,等到半夜时,它会突然地弹起身子,挥起大刀斩你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