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读《红楼梦》的要领告诉了儿子,然后又站起身来,慈祥地说:“岸英,你在苏联长大,对国内生活不熟悉。你在苏联大学读书,住的是洋学堂。我们中国还有个学堂,就是农业大学,劳动大学。”
******觉得父亲讲得很对,也点点头说:“是的,我离开中国这么久了,在苏联大多过的是学校生活;虽然参加了苏联卫国战争,但时间短;中国农村我不知道,也不会种田,我愿意向农民学习。”
******接着给儿子讲了孔夫子的一个故事:孔子的学生问孔子,会种田吗?孔子说,我不如老农。学生又问,会种菜吗?孔子说,我不如老圃。然后,拍着儿子的肩头说:“孩子,你在苏联大学毕业了,还参加过苏联的卫国战争,这很好;可是你还没上过中国这个革命大学,劳动大学,你对中国的情况了解很少,缺乏实践,这一课应当补上。”
******表示愿意补上这一课。******笑着说:“补这一课也不容易。你到农村去,炕上摊张芦席子,底下烧火,不要怕;老百姓有虱子,也不要怕,用手捉一捉就对了……”说着,******也忍不住笑了。他认真地说:“理论只是知识的一半,你光有外国的书本知识还是不够的,还要把书本知识变成自己的才行哩!你还应当上中国这个大学,到农村去拜农民为师,你可以学到在外国学不到的许多有益的东西。”
******没有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给儿子安排显赫的职位,更没有给儿子优厚的待遇,而是要求******自己背上一斗半小米和铺盖卷,到艰苦的山村吴家枣园去向农民学习,劳动,拜农民为师,当农民的小学生。还嘱咐他要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不能特殊化。
******遵照父亲的嘱咐,在农村吃苦耐劳,干得很好,受到了乡亲们的称赞。1946年下半年,学会了各种农活后,回到延安。******看见儿子结满老茧的双手,高兴地说:“哈,白胖子变成了黑胖子!你学习的成绩不错嘛!不过,时间短,今后还得继续锻炼。”
撤离延安时,按照中央的安排,******留在陕北,******随中央工作委员会东渡黄河,到山西、山东等地参加土改。在转战陕北的百忙中,******还给岸英写了几封信,指导他的学习、工作。1947年9月12日的信中说:“看你的信,你在进步中,甚为喜慰……我在此很好,我的身体比在延安要好得多,主要是脑子休息了。你要看历史小说,明清两朝人写的笔记小说(明以前笔记不必多看),可托周扬同志设法,或能找到一些。我们这里打了胜仗,打得敌人很怕我们。”
******对******爱得深,要求严,一点也不马虎,更不允许他特殊。1948年冬天,党中央住在西柏坡。******当时正在和刘思齐谈恋爱。两个年轻人情意绵绵,准备结婚,征求******的意见。
******对刘思齐的印象很好,听了两个年轻人的叙述,高兴地说:“思齐是个好孩子,你们恋爱我同意,可是现在不能结婚。”******噘起了嘴巴,急问为什么。******笑着说:“这你知道,思齐还小,不到结婚年龄……”******急红了脸,当即争辩:“可我都27岁了!”******取出一支烟,点着火,抽了一口,笑着解释:
“我是说思齐不到年龄。”“思齐也18了!”“周岁?虚岁?”“岁数不到,结婚的多着呢!”“可谁叫你是******的儿子呢?”******将桌子拍了一下,站立起来,严厉地说:“你是我的儿子,我们的纪律你不遵守,谁还会遵守?”******见父亲发脾气了,不敢再顶撞,悄悄退出门来,委屈得差点儿要哭。院子里,一只红公鸡正在追逐母鸡,唧唧呱呱地边跑边叫,很得意。******正在气头上,边走边嘟哝:“公鸡还能追母鸡,我是你的儿子可还是个人呀!”他回到房里,难受得直哭,第二天没起床,连哭带闹,谁也劝不住。
警卫排长劝不住,报告了******。******火了,大步流星地赶到儿子住处的门口,厉声大吼:“******,你想干什么?”正在床上哭闹的******,听见父亲的声音,屏声静息,立刻老实了。“哭什么?没出息!”******只训斥了一句,转身走了。
过了几个星期,******在村边的小路上散步,******下乡回来,见了父亲,打过招呼就想走。******叫住了他,问:“结婚的事想通了吗?”“想通了。”******低头回答:“爸爸,我想来想去,是我不对。我今后一定改。”“思齐呢?”“她也想通了。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过年以后再结婚。”******高兴地笑了:“这就对了嘛!以后哪,党定的规矩,咱们都得遵守,谁也别闹特殊!”******懂事地点了点头。真的,从此以后,******对自己的要求更严格了,对亲朋好友也不含糊。
1949年10月初,共和国的开国大典刚刚开过,******主席的名字随着电波,响彻中外。******的一位表舅觉得自己的表兄弟当了国家主席,便向李立三写信,谈到他的另一个亲戚希望能在长沙谋个“厅长方面位置”。“朝里有腿好坐官”,这句俗话道破了中国几千年的政治习惯。但是,******闻信不以为然,他在给李立三的回信中,专门就此事陈述了自己的看法。他写道:“新的时代,这种一步登高的‘做官’思想已是极端落后了,而尤以通过我父亲即能‘上任’,更是要不得的想法。新中国之所以不同于旧中国,共产党之所以不同于国民党,******之所以不同于******,******的子女妻舅之所以不同于******的子女妻舅,除了其他更基本的原因以外,正在于此。皇亲贵戚仗势发财,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靠自己的劳动和才能吃饭的时代已经来临了。”反动派骂共产党没有人情,不讲人情,如果他们指的是这帮助亲戚朋友、同乡同事做官发财的人情的话,那么我们共产党正是没有这种‘人情’,不讲这种‘人情’。当然,对于自己的近亲是有一层特别感情的,但如果这种特别感情超出了私人范围并与人民利益相抵触时,共产党是坚决站在后者方面的,即‘大义灭亲’,亦在所不惜。
“我本人是一部伟大机器的一个极普通平常的小螺丝钉,同时也没有‘权力’,没有‘本钱’,更没有‘志向’来做这些扶助亲戚高升的事。至于父亲,他是这种做法最坚决的反对者,因为这种做法是与共产主义思想、******思想水火不相容的,是与人民大众的利益水火不相容的,是极不公平、极不合理的。”
******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表现了一位年青共产党人的心曲,也反映了******的教子之道。他写这信不是为了宣传,而是为了回答一位近亲的请求,同时也是为了律己。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不久,他就主动要求上前线,援朝抗美,与侵略者浴血奋战。后来,终于为了人民的利益,为了保卫世界和平,他英勇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当然知道援朝抗美的风险,更清楚地知道奔向抗美前线,面对面地与武装到牙齿的美国侵略军作战,必然会有牺牲的危险。但是,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要上前线,要冒着漫天炮火,要与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国侵略军去作战,他不仅高兴地同意了,并且说:“去吧,孩子,到大风大浪里去锻炼,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奋斗——这才是******的儿子,祖国的儿子,人民的儿子!”就这样,他毅然决然地将自己最亲爱的儿子送上了炮火连天的前线,让他为人民献出了宝贵的青春!爱国之心,溢于言表;爱民之情,日月可鉴;爱子之情,自爱之义,熔铸于爱国爱民的实践中、战斗中。这也是******思想力大无边、战无不胜的秘密之所在。当然,牺牲是痛苦的,亲生爱子的血染沙场,常常使人更悲伤。******在得知******牺牲的消息以后,心情也是十分沉重的。好几天,他沉默不语,神情黯然,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有一次,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已经萧杀的柳枝,轻轻地念叨起《枯树赋》:
“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沧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1954年的12月间,一场大雪,把北京装点得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这时,抗美援朝战争早已胜利了,中国人民和朝鲜人民又过上了和平的生活。******踏雪归来,心旷神怡,走进颐年堂的办公室里,准备办公,忽见桌子上放着一叠关于安置******烈士遗骨问题的材料。他急忙拿了起来,仔细翻阅,见里边有志愿军总部发给军委总干部部的一份询问电报,有军委干部部起草的、送******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彭德怀审批的复电文稿,还有彭德怀写给******总理的一封信。军委干部部起草的复电文稿,要求志愿军总部将******的尸骨运回北京安葬,彭德怀认为这样做不够妥当,但又觉得事关国家主席的儿子,不敢自专,特给******总理写信请示。信中写道:
“……我意即埋在朝鲜,以志司或志愿军司令员刊碑,说明其自愿参军和牺牲经过,不愧为******的儿子。与其同时牺牲的高瑞欣合埋一处(两个人同时牺牲于大榆洞),以此教育意义为较好,其他死难烈士家属亦无异议。原电报已送你处,上述意见未写上,特补告,妥否请考虑。”
******看罢,点燃了一支香烟,默默地吸着,心想:哪个战士的血肉之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不能因为我是党和国家的主席,给儿子搞特殊啊!
******进来了。他是专为此事来征求******的意见的。他简要地叙述了两种不同的意见,希望******表个态。
提起******的牺牲,父亲的心情总很沉重。******强忍失子之痛,挥泪表态:同意彭德怀同志的意见,把岸英的遗骨和成千上万的志愿军烈士一样,掩埋在朝鲜的土地上,也不要为他举行特殊的葬礼。
于是,在朝鲜平安道桧仓郡,在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里,增修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坟墓。墓前,立着一块三尺高的花岗岩石碑,碑上刻着七个大字:
******同志之墓
每当旭日东升的时候,灿烂的阳光,照射在烈士的墓碑上,字字闪着金光。群山巍巍,松柏常青,风过山林,呼呼有声。那墓碑、那金光、那群山、那青松、还有那时时从山林中传出来的松涛声,似乎在传颂着人世间最伟大、最真挚的父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