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甲在雨地里飞快地赶着车朝前边的村子奔去,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急喊声:“喂,老乡,行行好!请把车停一下,把我筐子里怕雨淋的东西放到车篷里捎一段路!”
徐甲“吁——”的一声长吆,猛地把牛车停住,扭头一看,只见一位把衣服遮在手提的筐子上、被雨淋得像落汤鸡似的老乡气喘嘘嘘追赶上来。徐甲心想,那筐子里一定装着怕被雨淋湿的贵重东西,不然怎么会让秋雨淋着冷的发颤的身子,而把衣服遮在筐子上,一种怜悯之心油然而生。等老乡追上来,顺手把他手中的筐子一提,放到车的前部,说:“你这个老乡呀,真是要东西不要命,被雨淋坏了身子怎么办?”
老乡用手抹了抹胸前如小溪似的流水,朝雨地里甩了甩,说:“幸亏遇到你这个好人,不然筐子里的东西被雨淋坏了,我舍命也要跟老天算帐!”
李耳坐在车子的后面,抬头向前一望,看到老乡被雨冻的浑身发颤,就对坐在前面的文子说:“你往车后边挤挤,快叫那位老乡上车吧!”
文子身子朝车里挪了挪,伸手把老乡拉上车。
老乡挤坐到车上,李耳要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这位老乡披到身上,被尹喜挡住了,“老师,您年纪大了,不要脱衣服!我把外衣脱了给他披上。”说罢,迅速脱下外衣,披到了老乡身上。老乡也没有推辞,用衣服裹着发冻的身体,感激地对车上人说:“真是谢谢诸位的关照。瞧,你们不是本地人吧!请把车子赶到村子前边的第一家,那里是我住的地方,等到了家我再好好款待诸位,谢谢你们的好心。”
车子继续朝前赶着,李耳问:“老乡,前边的村子叫什么名字?”
“叫娄底?”老乡的话语中有些愤愤不满,“不知哪个混帐东西,把我们这个村名给改了,原来是叫‘炉底’,可后来被改叫成漏底了!”
“炉底”和“漏底”的话音没有什么差别,外人听不出语音的差别。
“‘娄底’不就是‘娄底’吗?何必为一个村名发火生气?”文子不明白地问。
“嗨,你是不明白这个村名的来历,这已经是三换其名了。这一换,倒把黄帝老祖宗的恩德给忘了。”
李耳听出这个村名与黄帝有关,便问:“请你给我们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乡说:“我原叫王定祥,大概是我父亲想把吉祥定到我身上,才起这个名的。为了把黄帝带给人们的吉祥延续下来,后又改名叫王延祥。这改名的含义想必你们也已知道,是为了把吉祥延续下去。我这人不务正业,整天到处捡垃圾,成了个捡破烂王,人们又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破烂王’,可我不服气,就自封为‘井长’,井水的井!”
“这‘破烂王’和井有什么关系?”尹喜不明白地问。
“这一点你们还不懂?黄帝在世的时候,以八家为一井,所以,我就自封为井长。”
“原来是这么回事!”尹喜说,“可现在的建制都变了,难道你们这村还是那时的建制吗?”
“建制没有变,是我自封的井长,我管的八家是不会说话的人家?”
“你这么一解释,简直成了一盘浆糊,越搅越糊涂。”文子说,“我们越听越弄不明白。”
“看你们急的,把你们越说越糊涂了。”老乡这才慢慢说道,“我们村子在很古的时候,村南边有座高台,那是黄帝领着大臣伯高在高台上筑炉炼铜铸鼎的地方,因村子在炼炉的下边,就叫炉底。不知过了多少年后,村里的一位长官带着一罐水到地里去割麦,刚好外地来了一位长者,实在太渴了,便上前向这位长官要水喝。这位长官不给,那位长者也没有说什么就走了。这位官长割完麦后,实在渴的不行,便抱着罐子喝,谁知罐子竞漏了底,一点水也没有了。气得他回到村里当即宣布把炉底村改为漏底村。村子里的老百姓与他争论,他就是不听,吼道:‘我说的话一言定鼎,谁要再争论,就让他多交百倍的税。’谁还敢再说呢?这样硬是把炉底改成了‘漏底’。从此以后,这个村子里的人家越过越穷。你们想,再多的收入,不都是让漏底给漏光了吗?后来,人们为了图吉利,把‘漏底’补住托着,就改名叫娄底了(古娄字有补住托着之意)。”至今这个村子仍叫娄底。
正说着,车子来到了村头。王延祥对赶车的徐甲说:“瞧,那个没有大门的院子就是我家,把车先赶进院里。诸位客人若不嫌弃我这个破烂王,请到寒舍一坐。”
车子进到院里,王延祥先跳下车,把一间房门打开,然后把客人往屋里请。李耳一行下了车,朝院子里一瞧,院子很大,盖着九间草房,院子里堆满了各种破烂东西,真不愧是“破烂王”。
这间屋子与院外形成很大的反差,倒是收拾得很干净,一切都摆的井井有条。王延祥把客人让进屋里,急忙从炕上抱下一床被子朝院中的雨地去了,把这床被子盖到墙角的一堆破烂东西上,然后又进来把炕上的席子揭掉,拿到院中给牛遮上。
他们几个觉得奇怪,怎么这个王延祥竞把院中那一堆破烂东西看得如此珍贵,要用自己的被子遮住,都有些不明其意。
王延祥这时回到屋中,脱掉身上的衣服还给尹喜,从屋角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件衣服穿上,这才把筐子上的湿衣服揭了起来。他们几个一看,原来筐子里珍贵的怕被雨淋的东西只是些破陶片。这陶片有什么怕被雨淋的?
李耳一看惊得坐不住了,连忙走过去蹲到筐子旁,顺手拿起一块干布,擦着被雨淋湿的一些陶片,欣喜地说:“老乡,您真是有眼光呀,这些陶片都是黄帝那个时代烧的夹沙红陶和灰陶。你是从哪里捡到的?这可是珍宝呀!”
王延祥打从捡这些“破烂”东西起,村里的人就骂他是“疯子”,今天听到李耳这么说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有您这位老先生的夸奖,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今天是遇到了知已。人生难逢知己,请问贵客都是干什么的?”
尹喜作了简单的介绍,王延祥更是激动不已,紧紧拉着李耳的手,说:“走,看看我这个‘井长’管的八户不会说话的人家吧!”
王延祥走到院中,指着蚩尤山骂道:“蚩尤小儿,你刮起这阵阴云下的雨不是时候,黄帝爷是饶不过你的。你们快瞧,半山坡的黄帝庙上升起了一股紫气,这是黄帝爷显灵了,马上就会从荆山头刮来一阵风,吹散这片乌云。”
他们几个随着王延祥的手势望去,果然看到半山坡的黄帝庙上升起一股紫气,接着从荆山头刮来一阵强风,驱赶着乌云,顿时雨点小了许多。
王延祥把第一间房门打开,里面的木架上放着铜矿石、铁矿石的标本。李耳过去曾炼过铁,对这些是懂的。他顺手从架上拿起一块像孔雀开屏似的放射着绿光的铜矿石,问道:“这是铜矿石中品位最高的,你是从哪里捡来的?”
王延祥朝屋外的荆山一指,“都是从那边的山沟里捡的。”
李耳点点头说:“这么说,黄帝在荆山下炼铜铸鼎就是这里了。你快把第二问房门打开?”他急着想验证王延祥刚才说的,黄帝是领着伯高在炉底起炉炼铜的。
王延祥没想到李耳这么着急,连忙把第二间房门打开。李耳一瞧,木架上摆着炉壁上的炉渣,他拿起一块一看,摇了摇头说:“不对?”
王延祥问:“您说什么不对?”
李耳指着这块炉壁渣说:“你瞧,这块炉壁渣是黑色的,这是近代炼铁的炉壁渣,而不是炼铜的炉壁渣。”
“噢,您说的是炼铜的炉壁渣吧。不瞒先生您说,为找炼铜的炉壁渣,可把我给整苦了。村南边当年黄帝和伯高起炉炼铜的土台子,不知被多少年代的人挖过,几乎给挖的没有一点了。我也把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翻了个遍,可就是没有找到!’
他这样一说,李耳顿时有点泄了气。铜矿在哪个地方都可能找到,问题的关键是,要想证实黄帝当年在荆山下炼铜铸鼎,就要找到当年在这里炼铜的炉壁渣。既然炼炉的土台子已经不在了,看来要找到当年炼铜的炉壁渣是不可能的了。
王延祥已瞧出李耳泄气的样子,说:“老先生,您先别泄气。我给您讲个笑话,你可千万别笑话我。有一年,我在那山里寻找炼铜的炉壁渣,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只得冒雨往回跑。谁知跑到一个下坡处,脚F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摔了个四脚朝天,倒在泥水中,裤子都被划破了,腿上还扎破了一道血口。我气得咬牙切齿,伸手把扎进腿里的那块东西抠了出来,狠狠地想要朝地下的泥水中摔去,非叫它粉身碎骨不可。就在要摔的当儿,我忽然觉得这块东西不太对劲,有些沉甸甸的扎手,不像是石头。于是我瞬间停住了手,不知怎的忽然想到,说不定这是炼铜的炉壁渣呢?忙用手在身旁的泥水中洗着,越洗越泥,根本看不清原貌。我急了,就用舌头舔去这块像鸡蛋般大小东西上的泥土。嗨嗨,一看,果真是炼铜的炉壁渣。你们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硬是徒手把那一片山坡又整整摸了一遍,但却没有找到第二块。雨仍然刷刷地下着,这一片很快聚成了小水滩。我用手挖着土,把四周围了起来,不让水流进这里,再用手把流到这里的水舀到土围外。但是泥水很粘糊,还是看不清地下是否有炼铜的炉壁渣。我干脆脱下衣服,把这一片擦得干干的,终于看到地下冒出了一丁点儿硬渣。我用手刨着,手指都刨出了血,谁知地下的土很硬,就是刨不出来。怎么办呢?我趴到地上,来了个猪啃地,用牙齿咬着,硬是把那块硬渣咬了出来,用舌头舔去上边的泥土,又是一块像拳头般大小的铜壁渣。这时我高兴的忘了一切,光着上身跑回了家。……”他觉得自己讲得太长了,连忙停下来,走到墙角处打开一个小箱子,取出了用布包着的两块炉壁渣,递给李耳,“你看这是不是炼铜的炉壁渣?”
“正是,正是!”李耳接过一看,“瞧,这两块炉壁渣凝结的多好,就像蓝绿宝石的混合体,中间还有些小气孔,这是标准的炼铜炉壁渣。真难为你了,为了找当年黄帝炼铜的炉壁渣,竟受了那么大的苦!”
“这两块炼铜的炉壁渣还救了我的命呢?”王延祥从李耳手中拿过一块抚摸着说,“那天回来我发了烧,昏迷了三天三夜不醒人事,医生看后认为我没救了。不知怎的,我又清醒了些,让家人把这两块炼铜的炉壁渣放到枕头前,心想,我要过世了,就再舔舔它吧!这样我不断地舔着,谁知舔了几天,我的烧竟退了,好得如常人一般。这大概是黄帝老祖在保佑我吧!”
王延祥觉得还是应该让李耳一行彻底相信,黄帝确实在这里炼铜铸鼎的,又急忙把第三间房门打开,首先从架上拿起一把铜刀递给李耳。
李耳接过一看说:“黄帝采首山之铜,并不是一开始就铸鼎的,因为那时正与蚩尤作战,需要大量的兵器。史料是这样记载的:‘黄帝采首山铜,始为铸刀。’看了这把铜刀后,就更证实了这点。”这第三间房子里还摆着王延祥捡来的铜片、黄铜管等铜器,经李耳验证,这些都是黄帝当时在这里炼铜的器物。
接着,又继续看了王延祥另外几间房子里的东西。
第四间摆的是石器,有石斧、石镰、石磨、石锤、石球……
第五间摆的是残缺不全的夹沙陶器,有陶鼎、陶缸、陶盆、陶鬲、陶纺轮……
第六间摆的是建城、建房地基下坚硬的各种土结块……它与现在建城建房地基下的土结块显然是不一样的。
第七间摆的是各种动物骨骼,有熊、象、虎、牛、龟等动物,这些动物骨骼上有明显的被火烤焦烧糊的痕迹。
第八间摆的是杂七杂八的东西,有些还叫不上名字。
他们参观完王延祥八间屋里的东西,才明白王延祥管的这八户不会说话的人家,原来指的是这些文物。他这个“井长”真不愧为黄帝那个时代的“井长”。
当他们走回到院子里时,天已经晴了,明亮的太阳从西边照过来,地上升起白白的热气。王延祥这才把盖在院子墙角的被子拿了起来,晾到院子中间一个树权上。原来,被子盖着的还是他捡回来的陶片等东西。搞文物挖掘或收藏的人都知道,这些东西是不能随便冲洗的,一定要保持它原来的样子,甚至要带着它本身特有的土,这才叫“原汁原味”。
这里是沙质土,虽然下了雨,一会儿就渗了下去,道路不是很滑。
王延祥提议道:“如果你们还有兴趣的话,是不是去看看当年黄帝铸鼎汲水用过的鼎河遗址?”
“你呀,总是想在我们前头。”李耳笑着指了指院外,“那就请你给我们带路吧!”
于是他们朝村子的西南方走去。在路上文子向王延祥问道:“老乡,你刚才给我们讲,你捡到炼铜的炉壁渣回家后,有家人照顾你,怎么现在我们来到你家,却不见你的家人呢?”
王延祥指了指路旁的一座院子说:“我说了,你们也别笑话我。我和妻子、孩子过不到一起,就跟他们分开过了。由于我迷上了捡这些‘宝贝’,在他们眼中这些是‘破烂’,在一起生活碍手碍脚的,于是就分开过了。我整天捡这些破烂东西,要是没有吃的,就向他们要一些,好在看着一家人的面子,他们还给我一些,这样对付着过日子。后来他们也慢慢理解我了,要接我回去。可我在这院子里住惯了,舍不得这些‘宝贝’,怕这些‘宝贝’在这里孤单,就不愿回去,他们过一段时间就会把吃的东西送过来。”
不一会儿来到村子西南的一个大深沟旁。王延祥指着说:“这就是当年黄帝铸鼎汲水的鼎湖。你们再瞧,那远处被挖下去的深坑,就是当年黄帝和伯高砌壁炼铜的地方。”
李耳、尹喜、文子、徐甲朝沟槽的底下望去,依然可见当年湖水浸蚀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