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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天邪

老人没有回答。

洛明轩问完之后也没准备他回答,仔细吃手里的肉脯。

老人咽下嘴里的肉,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洛明轩忽然一震,立刻竖起耳朵听他下面的话。

“有人叫我老不死,有人叫我老家伙,还有人叫我天善,也有人叫我天邪,这么多名字,谁记得究竟叫什么。”然后喝了一口酒,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还有人叫我老妖怪。”

洛明轩从这么多名号中选了一个好听一些的,天善。

但他还是有些奇怪,老人的行为有时确实不怎么正常,但怎么也不应该是妖怪,于是问道:“为什么叫老妖怪?”

“老而不死是为妖,别人都死了,只有我活着,不是妖怪是什么?”老人笑道,恍惚间,老人又变成了那日高深莫测的人。

洛明轩摇了摇头,发现眼前的人还是那个老头,于是他看向那小男孩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是你师兄,你也可以叫他暗仆。”

洛明轩更觉得奇怪,这么干净的一个孩子,你却说他叫暗仆这么隐晦的名字。

都是怪人!

“师兄怎么没有修行?”

“缘分未到。”天善说道。

“什么时候会到?”

“该到的时候。”

天善看着洛明轩说道:“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洛明轩试探着问道。

“再试一次。”天善平静的说道。

洛明轩再次站到两个月前的那个地方,脚边的骨头不知道被泥像下的蚂蚁搬到了什么地方……

洛明轩向前迈了一步,然后落下脚步。

他出现在一丈之外。

常人走路,一步不过二尺,洛明轩平时也不过能跨四尺,而现在他轻松的走了一丈。

他成功了。

虽然相对于天善前辈那样的步伐,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与成人之间的差别,但洛明轩非常高兴,他知道自己以后必然也能走的与天善一样快。

但笑容露出不久,就慢慢从洛明轩脸上褪去。

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学会了禹步,师傅就要离自己而去,而自己再次失去师傅。

老人看着洛明轩同样笑了笑。

洛明轩觉得很难受。

这一天,洛明轩没有再去跑步,而是早早的就回去了。回到住处,洛明轩来到自己炼丹的地窖里,从一块有些潮湿的泥土里挖出一个陶罐。

这个陶罐是他刚盖好这木屋时埋下的,因为当时赵吉祥说搬了新家,就要与邻居一起庆祝一番。但洛明轩没有邻居,于是就一直埋了下来。

陶罐里面是酒,是很早之前就酿制的玉葫芦里面的酒,这坛好酒经过窖藏之后,还没有开坛就已经溢出诱人的香味,清澈的酒水比一开始浓稠了很多。

洛明轩早就想好了,等到自己学成了,就把这坛酒送给师傅。

……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洛明轩就急急起来,然后就向着破庙跑去。

他用的是禹步,他怕自己去迟了,师傅先走了。

然而老人还是先走了……

破庙里空空荡荡,泥像下的蚂蚁依然不知疲倦的来回搬运着碎骨,泥像脚面上的泥土越积越多,脸上如泪痕般的凹槽也变得模糊……

师傅走了……

洛明轩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在脸上,脸上立刻显出五个指印。

他怪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来,昨天晚上要是来了,师傅肯定没走,他肯定能喝上自己酿的酒。

……

噗通!

洛明轩对着泥像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

洛明轩失魂落魄的上了山,看到张沌第一句话就说:“他走了……”

“我知道。”

“我没能留住他。”

“这不怪你,没有人能留住他。”

“我本来可以把最好的酒给他喝的。”

“他现在若是想要喝你的酒,必然会等你;既然他走了,说明他想你把酒留着。”张沌看着山下薄薄的雾气说道,“他总有一天会找到你,然后向你讨酒喝。”

“古人说:‘话不说尽。说尽了,缘分就尽了’。这坛酒就是他留给你的缘分。”

……

山路上,一个穿着崭新的却很脏的衣服的老人,带着一个外面穿着破旧衣服,里面却是极好料子的棉衣的小男孩晃晃悠悠往前走。

一边走,老人一边咂嘴,唉声叹气说道:“可惜了一坛好酒啊!可惜了……这小子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可惜……”

小男孩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是真想喝,现在还来得及。”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老人气愤道,然后回过神来说道,“现在还不是喝这坛酒的时候啊!”

小男孩都懒得理他。

……

茗山下已经很久没有下雨,当然也没有下雪。

寒风凛冽的冬日没有人喜欢下雨,雨日地面湿滑,泥泞难行,特别是快到了春节,一些一年到头都不曾走动的人也想出去走走,所以他们更不喜欢下雨。

天如人愿。

天一直没有下雨。

虞国统庆二十五年腊月二十三日,晴空万里。夜至,南方有明星,是夜无光。主凶。

今日是祭灶的日子,茗山凹的村民早早就起来准备,今年的祭品十分丰盛。

在茗山凹老一些的村民印象中,从来没见过这么丰盛的祭品,比之虞国祭天时的太牢也不逊色。只是没有牛,因为牛十分重要,在村民的一致建议下,把本来牛的位置换成了驴。

在村长的带领下,村民纷纷来到了木楼的顶层。木楼还是洛明轩主持修建的那栋最大的楼,因为找不到更高的地方,村民自觉的把地点安排在这里。

摆祭品,烧香,叩拜……

这是祭灶神。

祭完灶,大家又来到楼的另一边,摆上另一副祭品,这一次祭天,祈雨。

山间气候干燥,沙土很难留住水分,因为那些大树被砍掉,盖成了脚下的房子,沙土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由于长期晴朗的天气,茗山凹出现了许多开裂的地面,一片一片,就像村里几个小孩手上的冻裂的疤痕。

本来长势不错的谷物,现在有些干枯,在寒风中蜷缩着身子,就像狼窝里的两头幼狼,耷拉着耳朵。

又是一阵祈祷,叩拜。

不少年轻人身上都开始出汗,显得很不耐烦,只有几个年老的还一丝不苟的主持祭祀。

村长终于把祭文念完,挥挥手,示意大家可以起来了,大家才匆匆起来,一哄而散。

村长与别的老者看着这些急躁的年轻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想当年,自己与别的年轻人都是守一夜的。

时间过的很快,但等到晚上大家都吃完了包着肉的饼时,天上上仍然没有落下一粒雨……

村长再也坐不住了。他再次发动村民,去村西的河边祈祷。

既然雨神不应,河神应了也一样。

这就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大家伙抬着各种祭品来到河边,对着干涸的河床,跪下,然后默默祷告。

守了近一个时辰,天空依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现在不只是年轻人,就是那些已愈不惑的人也不愿在这寒风中再跪下去。他们纷纷要求回去。

就在这时,河对岸刮来一阵风,并不像往日那样如同刀子一样,而像春风一般拂过村民脸庞,带着淡淡的湿意。

众人安静了下来,抬头看着河对岸,等着那舒服的风再次吹来。

没让他们等太久,又是一股风吹来,比刚刚那股风更大,更加湿润,众人仿佛能摸到脸上的水汽。

村长带头磕头,感谢河神的垂怜,于是村民也不停磕头,大声感谢河神,并许诺来年丰收,必定设太牢还愿。

风越来越大,干枯的树枝直吹的纷纷而下,接着巨大的树干开始猛烈的摇晃,好像随时断掉。

天空越来越暗,刚刚还挂满星辰的夜空向从西边慢慢扯上了一块黑布,渐渐的把整个天空都遮住。

狂啸的大风把村民的祷告掩盖下去,村民只能相互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然后匆匆往家里跑。

大风狂啸,木屋吹的咯吱咯吱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吹垮。村民相互紧靠着挤在那间最大的木屋里,恐惧的看着外面几乎能看得见的风,然后更加恐惧……

不多时,天上开始打雷,无数道闪电落下,惨白色的闪电在这夜幕中更加惨白,更加渗人,就像在天空撕裂了一道口子。

然后,大雨像是从那些口子之中倾倒出来,落在茗山脚下,拇指大的雨点猛烈的敲击着木屋屋顶上的木板,就像当日木匠在屋顶砸钉子……

村中小一些的小孩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声在这样的环境中很有感染力,接在那些大人也开始哭……

雷声雨声混杂着哭声,说不出的诡异,说不出的阴冷!

咔咔……

啪!

终于,不知谁家的房子没有挨过这狂风的摧残,然后倒了下来。

这一声碎裂声就像是一种信号,接着又有好几声这样的声音传来,又有几间房屋倒下……

房间中的村民紧紧挤在一起,守着房间中最后的光明,不停摇曳的烛光在众人眼中显得那样明亮。而众人看着烛光,就像紧盯着希望。

终于,蜡烛也烧完了。

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整个茗山凹就像是一个死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