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自己的心象以面向世界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老子
由于荣宠和耻辱的降临往往象征着个人身份地位的变化,所以,人们得宠之时也就是春风得意之时,他们当然惟恐一朝失去,就不免时时处于自我惊恐之中。
得宠的人怕失宠的心理是正常的。一般来说,一个飞黄腾达的人是较少受辱的,所以,一个人在受辱的时候也往往意味着他个人地位的降低或低下。与宠的荣耀相比,受辱当然是一件丢人脸面的事情,人们普遍认为是一件下贱事,所以,得失之间都不免惊慌失措。另外,当一个人功成名就的时候,容易欣喜若狂,甚至得意忘形,这就为受辱埋下了祸根,因为他对成就太在意了。所以有些人吸取经验,淡泊名利,这成了保全自己的方法,更是一种修养。
“受宠若惊”,大家都有体会,只是大小经历太多了,好像便成为自然的现象。相反的一面,便是失意若惊。
所有的祸患,自然也包括宠辱在内,它们之所以会长久地纠缠着人们,只是因为有这个身体,这个身体就像一个皮囊,不得不容纳下许多与自己不相干的东西。如果没有了这副皮囊,那么,还会有什么耻辱之类的大患?所以,有身与无身,是有无荣宠耻辱的根源所在。
在某些人听来,这是有道理的废话,人没身体,那还谈啥?正是有身体呀,所以人类在一起争来吵去。有些人爱惜自己的身体,但却并不爱惜别人的生命,例如打仗,总想把敌方多消灭一些人,自己一方不能死人。唉,战争本身是违反人性的,是可恶的!
一个人如果能够爱护天下像尊重自己的身体一样,便可以暂时寄身于天地之间;一个人如果爱护天下能够像爱护自己的身体一样,便可以把天下托付给他来进行管理了。可见,一个人只有尊重自己的身体,才可以寄身于天地之间,逍遥自在地生活;而且一个人只有关心和爱护自己,才能够兼爱天下,这样的人,是可以管理整个国家的。相反,如果一个人不知道尊重自己、爱护自己,他就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够兼善天下呢?老子一般把能够尊重和爱护自己的人称为圣人。
超越自我,关爱自我,以天下为本,就宠辱无惊了。
老子的这一观点体现了他无私忘我的人生观和价值取向,是两点论哲学的理论延伸。这种超越自我的观点无疑值得肯定。
最好我们不要用经院派哲学术语来谈老子。问题在于如何超越自我,是否忘记了自身的存在,就是超越自我呢?比如说,人得了重病,是否可通过忘我病就好了?
这显然是行不通的。“忘我”精神也存在一个层次问题。由于人所处的地位不同,忘我的表现形式也不同。临死前,还顾及妻室子女的生活着落,是忘我;造福一方百姓,不太顾及自己的家庭,也是忘我。笼统说“贵以身为天下”是不合客观实际的。那些能实现忘我的人,是个性与共性得到了完美统一的表现。一般人在公与私、为己与忘我的选择上,只能通过理性的协调。
一般情况下,你受宠,是你能力得到了施展,受人器重,这对自身、对社会都有益处,尽管这种惊喜仅仅出现在你本人和家人身上。一旦失宠遭贬,或许是你自身的能力原因,或许是社会原因。社会要进步,新生必然替代故旧,原有的失宠,新来的受宠,是历史的必然规律。
人一旦失宠,如果能保持几分理性,自然能看得开一些,那种惊恐心态也会弱化一些。现实中,就有一些人想不开,总以为自己是有功之臣,就得永远享受优厚的待遇。
老子当然想到,受宠若惊,既有个人原因,也有社会原因。当官是世袭制,后来是科举考试,范进中举,那一场惊喜,差点要了他的老命,不是他岳父一巴掌打出了他喉管里的痰,举也就白中了。再后来升官,实行上级提拔,一些人为了升官,只顾走上层路线,希望得到领导培养,领导说你有发展前途,你兴奋得几夜睡不着觉,可是你等了又等,却不见领导来提拔你,你又不知失眠了多少夜。所以,受宠若惊对身体太有害了。
世人重视和在意外来的宠爱与侮辱,没有本心的修养,所以得宠或受辱,都免不了吃惊惶恐。另外,得宠必遭嫉妒,受辱必遭打击。为什么得宠和受辱都要吃惊惶恐呢?因为在世人的心目中,一般都是宠为上等,辱为下等,得到宠荣就觉得非常尊显,受到耻辱就觉得非常丢人,因此不论得宠受辱,都惊——不是惊喜,就是惊慌。
人与人的交往,人际事物的交流,势利是一种常态。纯粹只讲道义,不顾势利,是非常的变态。物以稀为贵,所以讲道义的人,绝对可贵。
势利之交,古人有一特称,叫做“市道”之交。市道,等于商场上的生意买卖,只看是否有利可图而已。在人际关系上,这种交往,常因荣辱而难以保持道义。诸葛亮曾有一则名言,可为人们学习修养的最好座右铭,“势利之交,难以经远。士之相知,温不增华,寒不改弃,贯四时而不衰,历坦险而益固。”
有关人生的得意与失意,荣宠与羞辱之间的感受,古今中外,在官场,在商场,在情场,都如剧场一样,是看得最明显的地方。对于得意而受到的荣宠,与失意所遭遇的羞辱来讲,利害、得失,毕竟还只是人的生命的身外之物,在利害关头的时候,慷慨舍物买命,那是很常见的事。除非有人把身外物看得比生命还更重要,那就不可以常理论了。
如果从养生的角度来讲,要修到无身境界,确实不容易。但无“身”之患,也未必能彻底进入到“无我”的高度。何况一般笃信老子之道的人,偏重于“虚心实腹”,在身体上气脉上花功夫多,这反而正被有身之患所累。所以宋代的南宗神仙祖师张紫阳真人便有“何苦抛身又入身”之叹。至于说,如何才能修到无“身”之累,那就应该多从“存神返视”、“内照形躯”入手,然后进入“外其身而身先”、超神入化的境界,或者可以很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