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很多话,对于重伤未愈的秦墨,显然是过于疲惫了,他气息渐弱嘴里低喃着:“醉儿……若是你再不显露锋芒……我怕是无法继续待在你的身边了……”他慢慢闭上眼睛,又昏昏睡去。
苏醉儿心神一震,她凝视着秦墨忧伤苍白的面孔,久久不动。
异样的疲惫盈满心头,她趴在床前用自己的脸庞摩娑着秦墨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竟渐渐睡了过去。
恍惚之间,穿越了漫无边际的古城大漠,残垣断壁,生民图腾,风化的壁画。模糊的飞天在身边迅速流逝,走过干涸的河床,触摸着枯萎的白杨,锈迹斑斑的古老编钟,在风沙中嘶哑着吟唱…… 失落的文明,未尽的思索,心里却唯剩空茫一片。
骤然之间,空间扭曲,眼前是沉沉的令人窒息的铅灰色。渐渐的,一片灰色的城墙显露出来,延向远方。背景是阴霾的天空,古老的城门敞开着。喧闹声由远而近,街道的景象渐渐清晰,行人如织。
苏醉儿茫然地环顾周围,这是什么地方?
她的目光骤然凝注,城墙一角竟有一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孩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站了很久很久。男孩清晰的眉目俊美出尘,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身影却好像被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他微微仰头,目光一直停留在某一处,瞳孔里灰色凝结。
苏醉儿随他目光看去,心里陡然一颤,城墙的最高处,竟然用竹竿高高挑起了一颗人头,发丝披散,遮盖住面孔,鲜血早已干枯。
男孩就那样一直盯着那颗人头,仿佛凝滞了时间、凝滞了思维、凝滞了情感,他的身影被定格在这一片黏稠的铅灰色中,散发着恒久的绝望气息。
行人向着那人头指指点点:“喂,听说那人就是这次叛乱的罪魁祸首秦帆。”
“就是他呀,怪不得要人头示众呢,呸!还真是罪有应得!”
苏醉儿更是惊骇交加,原来她竟是回到了十年前,闽南大乱之后!那颗人头便是秦墨的父亲秦帆,那眼前这个男孩莫非就是……仔细看去,那男孩的面目五官果然依稀有秦墨的影子,身材却缩小了一倍。怪不得刚才觉得眼熟,可能是被那种沉重绝望的气息所掩盖,她竟然没有立刻认出来。
一群小孩子呼啦啦跑过来,其中一个指着城墙上的人头:“就是它,我们谁能用石头砸到了就算谁赢,怎么样?”
孩子们纷纷叫好,兴奋地从地上拣起石头,争先恐后地砸向秦帆的人头,其中几颗石头砸到脑袋上,发出扑扑的闷响。
一直静止的秦墨终于动了,他发疯一般冲向那群孩子,两个孩子没有防备,被他扑倒在地上哇哇大哭。其余的孩子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围攻秦墨,秦墨寡不敌众,被推倒在地上,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拳脚,衣服都被扯破了。直到被大人发现喝止他们,孩子们才四散而逃,丢下秦墨一人,蜷缩着倒在地面上。
偶有人好心询问,他却理也不理,只是躺在那里,就像死去了一般,便再也无人多事。
苏醉儿早已跑了过来,可惜真实的她并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别人甚至看不到她,她无法对这里施加任何影响,就连抚摸一下秦墨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手穿过他的身体。
天色渐渐黑了,秦墨却依然躺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流泪,偶尔有行人好奇地看他一眼,其他人则在旁边指指点点。
直到城门关闭,再也不见行人的时候,秦墨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直奔城墙,他竟然扒住墙壁,拼命想要爬上去,可是那墙是青石砌成,又硬又滑,他一个孩子纵然再有决心,也是无法成功的。眼看着,他的双手被墙壁磨出了血痕,指甲断裂,他却依然蹲在墙根,他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人头,突然嘶声大叫:“爹,我一定会救你的!”说完转身就跑。
苏醉儿早已看得泪流满面,连忙跟了上去,紧随着秦墨左转右弯。他穿过巷道庭院,走进一处破旧的房屋,从里面拽出一架木梯。小小的人儿一步一步艰难地拖着木梯,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回到城墙下,此时的他已经累得筋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