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风中站立:诗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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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悼念伊扎克·拉宾

当寒流袭击了中国的北部,

城市的气温突降至零下,

当人们从旧衣柜的深处

翻寻出过冬的棉衣、手套

对付一个漫长酷寒的冬天,

当一个穿红毛衣的医大女生

横越马路,扬起青春的脸,

当我在一个同样平常的早晨

无可奈何地醒来,起床、刷牙

当生活用妻子的亲切口吻催促我

上街,买一棵白菜、两份面包,

无线电传来一年最悲惨的消息:

在特拉维夫,以色列人伊扎克·拉宾

遇刺身亡,衰老的身躯连中三弹

在一个和平集会上。我不禁想象

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已提前来临

一九九五酝酿好一个悲悼的气氛

飓风袭击美国海岸,在孟加拉

暴雨激怒河水,数十万人流落街头

犹如被暴力从树枝上驱散的鸟群

天灾人祸袭击我们小小的星球

就像在每个该死的年份、每一日

地震从大阪的瓦砾中伸出双手

悄悄握住我们。萨拉热窝的危机

在人类背信弃义的引擎推动下

向纵深推进。我却从未为此分神

当你的死传来,我第一次被震惊

盥洗室里,人们停止说话

水龙头开着,哗哗的流水代替

悲哀的语言,倾注盛怒、义愤和悲伤

你的血在和平曲谱上泅开,像一面旗

每一个鲜红的音符代表一只被枪杀的鸽子

在遥远的北京,我点燃蜡烛

就像悲哀的人群在特拉维夫

突现空旷的广场,一个人的消失

在以色列空出了一座城市

伊奇洛夫医院里悲哀悄悄走动。

我们的血液凝结,犹如寒潮

袭扰的梅枝。一个古娘一脸泪痕

成为今夜屏幕上悲哀的玛丽亚

微弱的烛光听任死海上潮湿的风

戏弄,它卑劣的主张是模仿黎明

在我们的心头熄灭所有的灯火;

善良的人们,请聚拢疲惫的身躯

挡住风,免得它窃走这悲哀的火,

犹如一粒渺小的灰尘,否则

把我们的身体变作一枝巨大的蜡烛

我们的头发燃烧,愤怒的阿勒克托

夜里十一点,拥衾亲热的时辰,

你在手术台上孤独地死去。

我在电视里看见人们从影院涌入

死亡所占领的广场,受惊的表情

犹如就寝时发现一条冰凉的巨蟒,

代替横陈的玉体盘踞可爱的寝床;

一场恐怖的雪封锁了所有血管的

通道,灯火管制在心脏的首府

带来久久的恐慌。你打过廿七年仗

因为别无选择(长短与枪手年岁相同),

你从卡里农业学校毕业,你的志愿

做一个普通的农夫,培育葡萄良种,

葬送于希特勒的战争,伊扎克·拉宾

当你以衰老之躯终于选择了和平,

背后响起枪声,和平之夜猝然倒下,

正当巴以初次握手,叙以和谈尚待举行

我们这个悲剧的世纪接纳过

一些不朽的人物:印度人甘地

美国人马丁·路德·金,埃及人萨达特

他们去世的日子曾使历史失色。

在这牺牲者名单上,你沉默地签下姓名

伊扎克·拉宾,一九二年生于耶路撒冷

一九九五年被枪杀于深秋的特拉维夫

在人类相互残杀的血腥的账单上,轮到你

添上一个孤零零的负数。但毕竟无济于事

对于这巨额的负债:从摩西到奥斯威辛。

我们歌唱:“悲痛的泪水不能将他们唤醒”

一泪水的过失总是晚于屠杀者的枪声

啊,十万人的国王广场不能挽救你

免于一个嗜血者的枪杀。从来如此

十万比一,由此你可以简单地换算出

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所谓和平的前途

“历史的机遇赐与我们和平,我们

必须紧紧抓住”,这是你最后的演讲,

然后你走下讲台,在它后面加上:

“即使要为此付出巨大的牺牲。”

我厌恶政治,也从未将你

作为一国领导人给予尊敬;

我的理想,用美的伦理代替

国家的伦理。“一种可怕的美诞生”,

当你在悲剧的顶点猝然倒地,

在上帝的掌握中完成一次伟大的死,

而它的意思几乎是:你获得永恒。

因此我们在此写下你垂直于时间的墓铭:

“这里安息着一位勇敢的老军人,

和平的敌人杀死了他。清风和松林

环绕着方形墓碑,像放大的国徽,

在其中安卧者,像燃烧的烛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