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听说董事长亲自过问在上海和深圳证券交易所清算公司欠付一事,因而也没有去管。但深圳证管办领导几个电话追着我,他们忧心忡忡,让我重视南方证券资金一事。我告诉深圳证管办领导,既然这项工作由董事长负责并且已在过问此事,另外还有与他合得来的许均华等人在一旁相助,我再插手就不合适了。但证管办领导说不行,要求经营班子一定要把资金问题当做当前的主要工作去抓。我告诉他,我并不认为南方证券的资金链???的断了,资金工作的关键在于充分调动南方证券各分支机构的积极性,只要把这些积极性调动起来了,南方证券的资金是能够解决的。他告诉我,听了我的回答后他放心多了。
9月23日,深圳证管办一位副主任代表证管办来公司,就资金工作谈了几点看法:
1.公司经营班子对风险防范要负起责任,包括日常资金的调配,重要问题向董事会汇报。
2.公司自营规模尽可能减仓,调剂出点资金。
3.南方证券要下工夫控制成本,挖掘潜力,包括控制财务费用。
4.希望经营班子坚守岗位,业务出差要报备一下。
我明白,他的本意是督促我们加大资金筹措力度,解决资金问题,并且含蓄地暗示董事会应在资金工作上给经营班子更大的授权。但考虑董事长的反应,把本该表达的主要问题却没有突显出来。
9月23日下午,分管副市长和证管办主任又把我和董事长叫去。副市长说:“市里两位常务副市长对南方证券的工作非常关心,近期又与南方的一些大股东沟通了一下,总的认为南方证券的问题比较严重,常委会准备就此事进行专题研究。我认为,市政府与南方的大股东意见高度一致,互相沟通的效果不错。市政府、大股东重视南方证券的工作是件好事,南方证券的班子应配合做好工作。市委常委会争取在国庆之后专题研究解决南方证券问题的一揽子计划,这个计划应该包括眼前计划、中期计划和长期计划。前几天尚福林主席来深圳,就南方证券问题与市委市府领导沟通了一下,总的认为应该帮助南方证券走出困境,在这个过程中,经营班子应该做什么?大股东应该做什么?近期南方证券应保持稳定,保持南方证券正常运作,不要出现过多的负面的东西。当然,等待的态度也不行,没人让南方证券停止运作,也不能有这样的思想。你们一定要保持南方证券的正常运作,不能停止业务。另外要注意防范风险。老阚,我要批评你,上次华夏银行发行,市里和人民银行为你们做了这么多的工作,事后你怎么连句感谢的话也没有。公司总裁、董事长及党政班子都要坚守岗位,你们是市里委派的干部,不允许推卸责任和撂挑子,班子要保持稳定。”
陈应春讲完后,证管办领导接着讲了几句:“应春代表市里所讲的这些,你们要坚决贯彻,南方证券问题的解决已不能再等待,问题需要解决,风险需要化解。我相信南方证券的风险是可以化解的。目前南方证券的风险防范要引起特别重视,公司的资金调配应由总裁室负责,责任边际要分清。”
接着证管办领导装着不经意地问:“最近南方证券的资金怎么突然紧张起来了?”我知道这个问题才应当是找我们谈话的主题。在前面谈及华夏银行发行过程中的资金问题时,我曾想谈及那事的经过,但董事长认为今天不是民主生活会,以此为由拦住了我的话题。
9月28日,证管办再次派副主任参加南方证券的班子会议,明确资金工作。我在会议上提出两点:一是如何加快资金业务的审批效率的问题;二是能否对融资业务适当授权的问题。针对这两个问题,证管办副主任逼董事长表态。董事长吞吞吐吐地绕了个大圈说:“关于如何缩短审批时间的问题,我没什么大的意见,两天就两天。但是关于融资授权的问题,我不能答应,这是董事会授予我的权利。”一席话说得那位副主任又气又无奈,但也只能如此。
会后不久,证管办主任打电话给我:“老阚,他们向我报告了,知道你们这几天在资金上做了不少工作。你们董事长怎么回事?把着资金大权不放?今天上午还到办里,我让人接待他,并向他提出,为了做好南方证券的资金工作,董事长应向经营班子就融资业务适当授权。但他一听就说,‘还要什么授权,什么权利都已经给他了,公章也放在他那里,还要什么?’”
南方证券的资金情况进一步恶化。根据市领导的要求,南方证券总裁室成立应急领导小组,我任组长。应急小组针对南方的情况拿出了11条措施,并动员公司内一切可调动的力量开展有一定力度的自救活动。但由于得不到政府和董事会的支持,自救效果非常有限。
12月8日,证管办主任和深圳市副秘书长找我和董事长、专职党委副书记,提出要把公司紧急状况尽快通告给股东,要求股东本周内提供10亿元的紧急援助。
我内心不同意这种做法。但股东的工作是董事会的工作,有董事长在,这个意见应该由他提出。直到最后,董事长也没有对此表示反对,我按捺不住,表达了看法:“我认为南方证券最近的问题根源在几个大股东身上,这说明我们的股东工作没做好。要解决南方的问题,一定要下大气力做好股东工作,而不能采取简单的方法去激化矛盾。我认为化解南方当前的资金问题主要靠南方自己,然后靠政府,最后才是股东。因为股东对公司所负的是有限责任,我们没理由向他们提出过分的要求。”但此意见没被采纳。
当天晚上,在董事长的主持下,董事会办公室起草了一份致7家大股东的函。函中把南方的问题说得异常危急,要求每家股东在周五之前提供3到5亿紧急资金援助。董事长在函件上批示:“此件已经云东同志审核,请阚总阅后发。”我看后当即提出意见,我表示既然我们向股东发此函的目的是为了动员股东一起来挽救南方证券,那么这种写法明显不妥。这样写的结果只能是事与愿违,如果我们是要股东放弃南方,那么此函就可以这么写。我提出,此函要增加对南方走出困境信心的内容,并提议对每家公司提出的援助额定到1到2亿,因为数额太高会把股东吓坏。我直接打电话给证管办主任希望能注意这些问题。最后,尽管《致股东函》作了一定修改,但离我的提议差得很远。
当时,我不明白市政府和监管部门为何要这样做。直至看了2004年1月2日的行政接管南方的公告,特别注意到其中“公司近期曾多次向股东单位通报风险情况并请求采取救助措施,但一直未能寻求到任何实质性的自救措施”这句话,才清楚是怎么回事。
《致股东函》的发出也表明南方证券离死期不远了。
行政接管
2004年1月2日,中国证监会、深圳市人民政府联合发布了关于南方证券的公告。公告称:
鉴于南方证券股份有限公司违法违规经营,管理混乱,为保护投资者和债权人合法权益,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深圳市人民政府决定自2004年1月2日起对南方证券实施行政接管。
……
南方证券的问题是历史上产生并经多年累积形成的。南方证券是我国设立较早、规模较大的证券公司之一。1992年9月,经中国人民银行、深圳市人民政府批准,南方证券在深圳成立。2002年,南方证券增资扩股至34.58亿元,并改制为股份有限公司。公司现有股东56家。近年来,公司管理混乱、内控不力、经营不当,财务、资金状况继续恶化。期间,该公司虽采取过增资扩股、调整领导班子等措施,但未能起到应有作用。公司近期曾多次向股东单位通报风险情况并请求采取救助措施,但一直未能寻求到任何实质性的自救措施,目前依靠其自身的力量难以有效保护客户权益。为此,证监会与人民银行、深圳市政府加强了对南方证券的现场监管、组织了专项检查、多次责令公司整改,并督促其加大风险控制力度,同时调用紧急救助资金对其清算与支付给予了临时性支持。但由于问题严重,已经采取的这些措施仍不能解决问题。在当前情况下,对南方证券实行行政接管是解决其问题的最为稳妥可行的方式。
随即,市有关部门到南方证券宣布行政接管;当场宣布南方证券董事会、监事会、总裁室暂停行使权力;宣布撤销南方证券党委和工会,成立临时党委;宣布南方全体高管人员离职待命。
此时距2003年12月初深圳市委、市政府批准我辞去南方证券总裁职位的申请仅一个月,距12月22日南方证券董事会批准我的辞职申请刚刚10天。有人因此戏言:“贺云是中国证券行业最短命的总裁。”
短短时间,南方发生如此剧变,究其原因,一方面是证券市场环境恶化,导致南方多年累积“违规经营”的沉疴释放;另一方面也是南方证券管理体制缺陷。
政府、股东、管理层等都希图在行政化和市场化管理模式之间权衡,这就使得“管理混乱”成为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