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墨干涸的嘴唇全部裂开了口子,风大的吓人,过千的驼队连绵在戈壁滩上,似乎将残阳拉得老长老长。
大阳看起来要落山了,但是就算是在这白日,太阳在顶的辰光,大伙也感觉不到日头的热量。
现在大伙身体倒是壮硕了不少,在行旅中和几小股马贼打过几次,众人都是一副彪悍的神态。关培月远远的打起一个手势,“止!”羊三大声喝道。
怎么回事?难道又是马贼来了。李家在河西用兵,大股的马贼或是被灭,或是跑到西域、契丹、陇右等地。但是这一路来,就算是大股马贼,也不敢轻易和他们放阵了。想想第一次对于金属折叠弩齐射威力的惊讶,也就不难理解和马贼几次打战之后马贼们看到他们就走的情况了。
骑上快马,刘墨从怀中拽出单筒望远镜(张冉做的),马儿跑上小山,远远地一行骑队奔驰而来,蹄音渐渐隆声滚滚的传来。关培月挥手打着手势,后面羊三正在急匆匆整理队形,整个驼队急速移到一个稍高处,折叠的劲弩展开,箭筒、弯刀、枪矛等被瞬间整理好。
关培月取下长弓,朝天射出一支鸣镝,又朝着前面射出一支鸣镝。
劲箭“笃!”的一声射在戈壁地上,红色的箭羽在呼啸的风中飘动,一股煞意却是缓缓漫开。
“后面是马贼,大队的马贼!”刘墨大声说道。
关培月伸手拍拍躁动的马儿,扬声大喝:“列阵、守!”后面的羊三立马调动一都骑队将驼马护在中间,其余近四百骑迅速成圆阵,列在驼队前面五十米处。
战马嘶叫中,百多骑引着几百驼骆驼从旁绕过。离着五十米远,刘墨他们能清楚的看到满脸疲惫的商旅尽力约束着驼队,后面是几十骑阻挡马贼的护卫,人人凶悍、舍命搏杀,马贼门面对这样以命搏命的护卫,明显控制住了节奏,他们的目的看来是向减少已方的伤亡。
马贼的装扮看起来像是河湟地区的吐蕃部族兵,这在刘墨、关培月等人眼中是无法遁形的。关培月刚要摇头感叹,(这些商旅只有置之死地才能求存,后面的马贼虽然有三四百骑,但是如果前面的商队护卫能全力拼杀,马贼的赢面也极少,就算是赢了也是死伤极为惨重)就看到先头的护卫止步在眼前不远的小坡上,回身布成一个两排的内凹弧形阵势,驼队在几个人牵引下继续奔逃。
追逃双方速度很快,断后的护卫高速向小坡驰去,关培月眼睛大亮,大声命令:“备战!”
百骑护卫缓缓策马,马匹缓行中护卫们动作一致的射出手中弓箭,立即加快马速,让开一个缺口,待断后的护卫冲过,两侧一合,狂猛的向紧追而至的三百多骑马贼杀去。
眨眼间,护卫和马贼狠狠的撞在一起,刀光枪影间血箭飙射,刀剑枪矛破入体内的闷声不绝,惨嗷声憋在喉间变成沉闷的别样响声。阵型混乱的马贼一个照面便吃了大亏,死伤了四十几人。
一声清斥,先前断后的护卫又成散骑队形杀来,马贼们呼哨声大起,机灵一点的赶紧避开这股锋锐。双方突过,盘马列阵。
胡玉宁回马过来,看到马贼阵型渐厚,不由一声长叹,走这条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到今天终是出大事了。紧按怀中的那一份密图,心中涌起千般不甘,一声清斥,迎着马贼缓行的骑列冲去。事已至此,唯拼死而已,那一线生机,既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在别人的一念之间,但人必自救人才救之,束手放弃,不在西北儿女念头之内。
“杀马贼!”“杀马贼!”
关培月大声断喝,四百战士齐声应和,战马蹄声隆隆自山坡后转出,就着斜道,迅猛向马贼缓行的骑阵奔去。
马贼闻声已是大惊,谁也想不到着矮矮的山坡后隐藏着这么多骑兵。
胡玉宁心中一震,她听到了旁边杀马贼的呼喝声,转头看去,一股装备极为精良骑兵奔腾而来,他们手中的劲弩极为犀利,只是一轮齐射,百米外的马贼就摔落下马五十多人,再一轮弩箭,马贼阵中多了好多的空骑!
刘墨挂回弩弓,手中枣木长枪破空直刺,枪尖从一名马贼肋下刺入,迅速回手,枪尖带起一溜血珠,那马贼已经翻落马下。长枪尚未回转,迎面一道风声呼啸砸来,却是一根沉重的狼牙棒!
刘墨一策马,健马一加速,手中枪柄点出,正正点在那狼牙棒柄端,“嘭”的一声炸响,枪柄和对面马贼的狼牙棒柄端炸的粉碎,两马已然交错而过,但是刘墨后面的张武已经横刀斩在那个摇晃着身体的马贼颈间,血迹都溅到刘墨身后来了。
马贼几乎是一触即散,多数马贼均是仗着还没接战、自身骑术高明而赶紧脱开刘墨他们的正面。但就算如此,还是有大部分的马贼根本来不及逃开,远远地逃开的马贼在四百步外盘住马,大声厉喝:“来得是那路好汉,竟然敢架河湟老龙的梁子,可敢留下道上名号。”
刘墨弯弓一箭射去,“爷爷乃河西英雄,李光睿是老子手下败将,你又是那颗蒜,敢在这里呱噪。”
那马贼手中钢矛急磕,险之又险的磕飞箭支,手臂震动、闻声更是色变,急忙策马便逃,剩下的五十来骑一窝蜂般跟在后面溃逃而去。
关培月止住马势,大声呼喝:“止!”
前冲的骑兵们纷纷勒马,经过这些日子的磨难跋涉,他们的身体确实已经强健起来,加上关培月等人的细心帮教,堂堂骑兵军阵的威势已经成了。这些日子以来,原本是饱经压榨、奴驭、朝不保夕的奴隶们已经泛发了自信、成了一个个骁勇的战士。
胡玉宁策马缓缓而来,隔着十来步站定,在马上抱拳谢道:“大恩难言谢,在下裕丰堂掌柜胡玉宁,不知诸位英雄是那家商行的弟兄?“关培月向刘墨打个手势,带马盘开检查伤亡情况去了。
刘墨知道他的意思,关培月是个骁勇的战士,对于这些对外的事情却似不擅长的,所以一直将这些事情交给自己。
翻身下马,以示自己全无敌意,刘墨抱拳回答:“卑商号是第一次走这中原之路,这次是来往开封、洛阳等地探探路的,在下刘墨,奉我家大郎指令来趟趟这条道的,看河西之地至中原商道是否可行。“胡玉宁听着他的口音就知道是久在河西生活的汉人,他们的口音很独特,比较容易听出。河西、西域总计超过百万的汉人,在大唐盛世之时更是势力远达波斯、阿拉伯半岛,多少人远离中原,在各地开枝散叶,将中华文明散播开来。现在局势一变,异族接受了先进的生产、科技技术,加快他们文明发展的同时也毫不犹豫的将屠刀架到了汉人他们昔日恩人的头上。仅仅河西之地,昔日汉人就超过百万,现在所剩也不知还有十之二三么。
胡玉宁来往于丝绸古道已经好多年来,足迹远达曾到过黑奴,那里的昆仑奴便宜的令人发指,但是胡玉宁从没有涉足过这个行业,因为她受不了那种交易的裸血腥味,昆仑奴一样是人,就算是有时候旁观到交易时昆仑奴亲人间那种生离死别、绝望、茫然的眼神,胡玉宁就感觉这些人其实和自己的境况极为相似,心底的伤痛便不可抑制的被勾起,所以裕丰堂从来不做黑奴买卖。
刘墨队中伤亡很小,军中战士也大部分熟悉怎样处理伤口,要知道在李光睿手下为奴,服侍伤兵是常有的事情。看胡玉宁队伍中几乎人人带伤,刘墨毫不犹豫就让大家帮忙,人多力量大,处理起来倒是很快的。
胡玉宁一开始的戒备心理相当严重,直到后来,篝火升起的时候才逐渐释然,相信自己是真遇到了好心人。
但是这种事情在关培月等人眼中却是极为寻常的事情,河西汉人的生活环境之恶劣外人几不可想象,汉人之间要是没有了这相互之间援手的默契,恐怕早就被回鹘人彻底逐出河西了!特别是经历了李继筠西征之后,河西的汉人已经彻底意识到再不团结起来,恐怕就是灭族的祸事了。
而当初张冉孤身一人,只因为知道被李继筠大军追杀的是汉人,就敢单骑助阵,击杀李继筠、重创夏州征西大军的举动,在他们的心底已经刻下深深的烙印!而听到张冉口中中原汉人还在自相残杀的时候,这些河西汉子真的很难想象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在他们眼中,异族才是真正的敌人!
胡玉宁的商队是来往于阿拉伯半岛和中原的远程商队,一年间能走个单程都要运气好,一路顺利,但商队的利润是极高的,现在丝绸之路上的客商减少(阿拉伯商人多走海路),能到达大食的商队挣钱是肯定的,而胡玉宁的商队还有一个目的,寻找一个适合胡家集体搬迁的理想国度,所以曾远达大食帝国的很多地方,可能是中原商队中仅有的一只足迹遍布亚非欧的商队。
哈里法创造的阿拉伯帝国(大食)现在已经盛极而衰,帝国已经逐渐进入没落期,内部********也正剧烈抬头,现在的阿拨斯王朝晚期更是混乱。什叶派的法蒂玛王朝在北非建立,与建都科尔多瓦的后倭马亚王朝,建都巴格达的阿拔斯王朝鼎足而三,争夺哈里发的正统地位。在胡玉宁等人的眼中,整个世界都市一片乱战,天下竟然没有丝毫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