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中,热闹纷纷,不少年轻公子哥儿走上街头,一边奔着西湖而去,一边轻摇折扇,吟诗作赋,观花赏景。
眼看天色将黑,人流更是汹涌。这人流中,有个帅气英朗的公子哥儿,穿着湖蓝色的绸缎长衫,顶着镶了红宝石的瓜皮小帽,或是怕天冷,那长衫之外还添了细纱马褂,一眼看去便是富贵人家。
宋善朋穿了土黄粗麻的寻常下仆衣服,领了王剑英、王剑杰、陈禹、古般若和殷仲翔等五位福康安的贴身侍卫,紧紧跟在后边。再往外一圈,是白振带着几十名侍卫暗中护卫。
往西湖而去。一行人来到湖畔,早早地又有李可秀安排的兵士,驾了游船迎接。这时候湖中笙歌阵阵,笑语嫣嫣,无数楼船漂泊湖面,更有点点灯火绘成星河,说不尽的繁华景象、旖旎风光。
忽地锣鼓喧嚣,众人都悄悄探出头颅观望,只见水面上二十余条硕大的花舫排成队列,缓缓地从岸边驶入湖里。那些花舫四周都挂满了纱帐绢灯,舫里传出丝竹声声,灯火透出纱帐来变了颜色,全是朦胧而暧昧的光。
福康安来了兴致,连忙命令划近了去观察。只见花舫外的灯上都用针孔密密麻麻地刺了人物故事,那故事也不用说,都是些艳俗之物,有的是******圆,有的是金瓶梅子,还有什么张生惊艳、丽娘游园的传奇。那些人物刺绣栩栩如生,灯中的火光透出来,图上众人便仿似活过来了一般,当真构思精巧。
“好,好看!”福康安忍不住大声赞叹。人说江南风流地,这江南的风流雅致,果然非北地能比得上的。这时只见成百艘游船绕着那二十多艘花舫穿梭来去,游船上载着寻芳猎艳的子弟,各人指指点点,品评各艘花舫的布置。好不热闹。
突然又一声锣鼓响起,各花舫之上的丝竹齐息。接着砰砰几声,一束束烟花仿佛流星般射入穹苍,啪啪地炸开璀璨锦簇的花团,花团各自色彩艳丽,倒是赏心悦目。
当最后一朵烟花在黑暗中渐渐失色,丝竹声又渐渐响起,那是一首“蝶恋花”的词牌,一曲吹毕,各艘花舫不约而同地拉起窗帷,卸下纱帐,每艘舫中都坐着几位锦绣华服的姑娘,面容姣好,身段有致。
湖上各处响起一片欢声。福康安命自家的游船放缓速度,在湖面上滑行,一一掠过各艘花舫。他权威势重,原也见过了不少美人,更兼心性好色又偏生玉树临风、颇有才华,于是糟蹋过的姑娘不知有多少,主动投怀送抱过的姑娘也不知有多少。
但此时灯影水色、桨声脂香,另有一番风光,福公子不觉有些迷醉。
那些花舫却也别有花样,有的扎成采莲船模样,花舫四周都是荷花灯,红莲白藕,荷叶田田,舫中妓@女全做了村姑少女打扮。有的在花舫上修起亭台楼阁,一上花舫,当真如步入宫殿,珠翠环绕,一派豪华富贵。有的化用典故,将花舫装成广寒宫模样,舫旁用纸绢扎起蟾蜍玉兔,桂华吴刚,舫中妓@女一身长袖彩袍,手执团扇,扮作仙女模样。
福康安每看一艘,都是喝彩一番。只是再看到船上歌妓,不免还是有些失落,这些歌妓在杭州自是数一数二,没得比的。但他身份崇高,早见过大陆列国,诸般美女,于是这些美人当前,却觉得还不算什么。
游船继续顺着水往前摇曳,却又有一艘花舫悠悠地擦过来。那花舫周遭都包裹了一圈大红色的花朵,仔细看去,却是绢布扎成,看上去就喜气洋洋。再瞧舫上的布置,全是真树真花,枝干横斜,花叶疏密有致,淡雅天然,而那舫中妓@女全身白衣,穿行花树之间。
湖中碧波浩淼,水气氤氲,再加水影灯光,这时隔水望向那船,真如一幅名家水墨画卷一般。福康安情不自禁,高声唱起曲调来,伸长脖子往那花舫探看。
游船的船夫仿佛知道主子的心意,在这花舫前有意无意地放缓速度。福康安心里一喜,脖子伸得更长,只见花舫上那些白衣女子尽皆身段曼妙,似洛神凌波,飘飘有出尘之姿,但个个都转过身去,唯见背脊。
福康安叫道:“姑娘们,怎不回过脸来?”
那些妓@女听得有人高吟,有两个悄悄回眼看了一下,双颊绯红,竟似羞涩,然后嘻嘻哈哈地跑进舱中。留下一人,缓缓回过头来,朝着他嫣然一笑。
福康安心中一荡,暗自赞叹:庸脂俗粉太多,自能映衬仙子的美妙。原来那花舫上的姑娘身段娇小、双眼狡黠、相貌乖巧,偏生又是一副清纯而羞涩的模样,全无风尘俗气。
他连忙叫过宋善朋来,问道:“这花舫是哪家的?这姑娘怎生称呼?”
宋善朋眼角闪过一丝笑意,躬身答道:“这家乃是在江南亦有盛名的花红坊,那姑娘听说年方十四,是近来才出道的,艺名唤作玉如意,可是准备当作头牌花魁来培养呢。”
福康安点头称是:“确是花魁的料子,资质出众,资质出众啊!”他一生见过不少女子,纵横风月场所,早已是见惯不惊,可偏生今日这如玉清纯的少女,竟一下子触动了他的心弦。
便在这时,忽听得莺声呖呖,那边采莲船上的姑娘们唱起曲儿来。接着修葺了亭台楼阁的花舫上,姑娘们轻抱琵琶,弹了一套《春江花月夜》,“广寒宫”上的仙女也毫不示弱,连忙拿出琴瑟箫笛,吹的是一曲《乘龙佳客》。
周围游船都靠近了,大声喝彩,这喝彩声中听众们纷纷赏赐,把元宝大大小小地堆在花舫前端。
原来一众花舫的姑娘们都是以这等手段来赢得支持。
福康安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玉如意,想看看她怎生表现。
果然,玉如意动了,只见一众白衣少女又轻快地从那舱中出来,有的拿出一段碧玉笛子,笛声悠扬。有的架起胡琴弹奏,铮铮有声。更绝的是那琴瑟声中竟然还混杂了富有节奏感的砰砰声。
福康安仔细找去,有一位白衣女子坐在船左侧,用手一下接着一下地拍击着一面小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