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夫人怀胎之时和人动手,伤了胎气,便是腹中也受了内伤。那是先天的损伤,以后天医药,万难弥补。”黄药师从婴孩的腕上抽回手来,慨然叹出一口气,“这孩子至多再拖得一两年,定会枯瘦而死。”
黄药师坐在大功坊礼厅的正中,怀里抱着归氏夫妇的婴孩,双眉蹙起。归辛树和归二娘夫妻俩在旁边观看,满脸紧张转为悲切。
那婴儿取名叫做归钟,沟壑纵横的枯瘦脸蛋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圆睁,好奇地左右张望,看着周遭一切。他这般枯瘦,却不哭也不动,或许是早已经哭够了,哭习惯了。
池寒、袁承志、温青青等几个人也站在一旁看着,都不由叹息。归二娘的性子他们已有领会,只是为母亲的横蛮,与这无辜婴孩又有何干,却只能让他承受委屈苦楚。
归二娘几乎又要跪倒地上。黄药师为婴孩仔细把脉诊治,她一直在旁边战战兢兢看着,这时候眼泪早已经夺眶而出,竟说不出话来。
归辛树接过孩子,在一旁央求:“黄岛主,真的没法子了吗?……咱夫妻算得上老来得子,对归钟这孩子爱逾性命,这两年来走遍大江南北,遍寻名医神药……只要前辈能救得这孩子一救,咱们……咱们便粉身碎骨也不足顾惜!”他的声音颤抖着,也是呜咽。
池寒几人心头讶异,没想到这婴孩已经两岁了,那可真看不出来。
黄药师皱起眉头,忽然问道:“你们遍寻良医,那么‘四大神医’可去寻过?”
归辛树道:“毒手药王他老人家早些年隐居去了,十数年来踪迹全无。那胡青牛隶属明教,扬言非本教人士绝不医治,江湖上有个‘见死不救’的雅号,而且这几年也是不知道躲到了何处。‘阎王敌’薛神医向来行踪不定,我们多方寻找,却没寻到。平一指倒是给我们看过……”
池寒等围在黄药师身后,都是讶然,没想到归辛树夫妇为了孩子竟真个儿寻到了平一指。要知那“杀人名医”平一指行事古怪,更是日月神教的下属。华山加入五岳剑盟,同日月神教是生死之敌,他们去找平一指看病,那是背离五岳剑盟的行为,也是公然不给引领华山入盟的岳掌门面子了。
袁承志忍不住想说话,但欲言又止。两边都是师兄嘛。
黄药师不在意这些,只问:“平一指怎么说?”
归辛树脸色黯然,讷讷回应:“平大夫说,他擅长针灸外伤、开刀剖腹,乃至于移肾换脏都有可能成功。但对于这等伤及先天气脉的伤势,却无能为力。”
“嘿嘿……他无能为力?”黄药师冷笑出声,又道,“我虽名为药师,比起这四位来,还差了一点儿。”
归辛树和归二娘脸如死灰,身子不住颤抖。见了他们那样子,黄药师皱着眉头,沉吟半晌,忽地又道:“我没太大办法……但这世间,或许还有两个人可以救得这孩子。”
归氏夫妇从大悲中转为欣喜,忙道:“请前辈指点一二,我夫妻两人做牛做马亦难报答。”
孙仲君三人跟在归氏夫妇身后一言不发。一贯横蛮傲气的师父师娘现今却是这么副低声下气的模样,他们都不由心有戚戚,差点儿落下泪来。
黄药师叹道:“这两人却是难寻。一个是那‘阎王敌’薛神医的师父,唤作‘星河先生’,我曾与之见过一面,果真丰神俊朗。他才是琴棋书画、医卜星相样样皆通……只是那是许多年前的往事了,那时我尚且年少,也不知他现今在何处。”
归辛树几人转喜复悲,脸色白了一层。薛神医他们都难以找到,更何况江湖中从未听闻的这位“星河先生”?
黄药师悠然喝了一口茶,又道:“另有一人,长年住在南海孤岛,当年在江南武林的名气尤胜今日四大名医。只是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鲜少有人听到她的名号。那个人我没见过,但你们可以去南海碰碰运气。”
“她叫做‘南海神医’。”
黄药师的话刚说完,池寒“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黄药师一愣,回过头来:“怎么了?”
池寒犹豫一下,终究还是说出来:“我在晋阳左近,曾经见到过‘南海神医’……她现下做了尼姑,住在那荒野中一处唤作‘紫竹庵’的庙子里。”
黄药师双眉一挑,显然有些讶异。池寒又道:“弟子曾蒙她赐予了一本书,载有她毕生行医所得,如今那本书收藏在晋阳大侠的府邸。只是书中内容,弟子已经尽数背下……”
池寒的胳膊忽地被归二娘一把抓住,竟被捏得生疼。归二娘顾不上在黄药师面前失态,急切问道:“这么说你知道该如何解救,是不是?”
黄药师也向着池寒点点头,微笑道:“你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池寒觉得有些怪异,这时他第一次看到黄药师露出笑容。这位传闻中性子孤僻冷傲而且怪异非常的大宗师,对待起他池寒来,却像是对着一个朋友。
“先天之伤,应有先天灵气滋养……”池寒说道,“虽然情况有所不同,但神医的书中也记载了一份古方,专门治疗先天元气缺乏、先天气脉受损的问题。师父刚才提到‘南海神医’,我便一下子想起来啦。”
池寒一边回想着书中的内容,一边解释道:“那份古方上说,先天元气十分难得,往往是成了精的植物方可产化……如有大补灵药千年茯苓,再加上成了形的何首乌或可救治。千年人参、灵芝仙草、又或是朱果之类的可以代替茯苓,这些都是难以寻到。成了形的何首乌却万万缺不得。”
听着池寒解释,黄药师靠在椅上闭目养神,沉思片刻,微微点头,道:“这道理原是不错。只是别说人形何首乌,就是千年茯苓这等药材也是殊为珍贵。若实在找不来……还有一个法子,你们也可以试一试。”
归辛树夫妇听说孩子尚有一线生机,早就高兴万分,又听还有良方医治,赶紧专注聆听。
“让这孩子学习当年王重阳的‘先天功’。”黄药师又抿了一口茶,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讲一件很平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