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将军,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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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青丝成雪

傍晚,玉露醒来。

她觉得嗓子干哑的厉害,远远的看着一个小宫婢倚在窗前打盹。半敞的雕花窗外,天幕四合。一般是潋滟多彩的晚霞,半是黯沉深邃的星空,七彩云霞织成一道玲珑帔子,远远的向天际铺去。在这样迷蒙美妙的夜色中,四合的宫墙下隐隐埋合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沁兰。”

玉露扯着喑哑的嗓子,又多唤了几声,内间里才走出一个挽着双鬟的粉衣女子。沁兰一出来,也是先见到了那个偷懒瞌睡的宫婢,眉目间瞬时燃出一股恼怒。但沁兰分得清孰轻孰重,兀自压下火气,赶忙给玉露倒了杯清水,小心翼翼的递至她唇边。

“好了罢。”

玉露渴的狠了,喝了好几大口。待到喉咙稍稍舒适了些,便微微偏开头,不再喝一口。她轻声吩咐道,“本宫觉得饿了,吩咐小厨房做些小菜来吃。”

沁兰垂首应了声是。

玉露背后倚着软垫,坐起身子,看着沁兰忙碌的背影越来越远。瞌睡的小宫婢被吵醒,看到沁兰姑姑,必定是吓了一大跳。不多时,宫外便隐隐传来了压低的斥骂声。和晴夕比起来,沁兰手段倒是更硬些。

这样也好。

玉露有些疲倦的眨眨眼,她现在没有那么些心思管教宫中的下人,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姑姑,好好教训下不做事的人,倒让她稍稍放了心。沁兰是母后身边的老人,也是母后特意指来照顾她的。诺大的安阳宫,竟然处处都是生面孔,让她怔怔的感到陌生。物是人非?不,她知道,那些以往照顾在她身边的婢女。敏儿和晴夕,包括那个总爱傻笑的佩儿,都不会再回来了。

有那么一刻,她能感到冰凉的刀尖抵在她的脖颈处,而她怕的甚至哭不出来。因为在这之前她已经亲眼看到,佩儿还挂着泪痕的小脑袋是如何在一瞬间滚到了地上。晴夕胸口被剑刺穿,她只叫了声“公主”,就瞪大眼睛软软的倒了下去。还有那么多她不认识的人,一个一个死在她的脚边。

她本也该这样死去。

若不是慌乱中有人将她推到了马车底下,才遮掩住了她。空气里四处都是血的腥气,不断有尸体在她身边狰狞的倒下,玉露依旧记得那个感觉。即便是用力的捂住耳朵,团团缩在马车下,却还是掩盖不住让她恐惧的声音。刀剑相撞的声音,人的惨叫声不断回荡在脑海。一阵瑟瑟发抖,那一股股浓稠的味道,似乎已经到了她的嘴里。

她的十指死死的攥住身上的锦被,直到十指泛白。锦被上盘旋着祥云牡丹,闭上眼轻抚,柔中带硬的触感好似楚郎身上纹着的细密触感。

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一夜,她死死的抓住那人的衣裳,低声哀求。

“楚郎。不要,不要去追了。他们已经走了。我们现在回京去告诉父皇。求你。”

楚江诗身形一滞,在听到她的啜泣声后,还是回过了头。

像是知道他很快便会不见,玉露赶忙扑上前,慌乱的抓住他,想要获得他不会离开的肯定。她的脸想必是苍白的,布满了泪痕,“楚郎,你没事就好了,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先。”

楚江诗只是望着她,却久久不曾答话。

而玉露,在触到楚江诗眼睛的那一刻,已经心如死灰。她了解他,更知道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即便她的如何留,也只是徒劳。

双腿一软,玉露几乎要跪坐在地上,她的耳里似有千万只小虫嗡嗡作响,头又沉又痛,一时眼冒金星,就算是站也站不稳。刚刚的变故太过刺激了她,在昏过去之前,她还是死死的抓住男人的衣角。脑海中一道光闪过,玉露任着面上眼泪肆意横流,用尽力气撕扯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难道你全然不顾皇妹了么?你若是不遇到了不测。她。她该如何。”

此话一出,楚江诗虽然面色如常,身子却像是遭了重击,狠狠的颤了一颤。不多时,他的面上也浮现出一丝悲哀与不舍,只有一瞬,却真真实实的存在。

玉露看出提到念念那一刻,他心底便有了一丝动摇,心下刺痛,却懂得抓住机会继续劝服。

她正与开口,却被楚江诗轻轻打断。

“露儿,不必说了。”他暗沉的眸子里盛满了星星点点光亮,满是决绝,却也有一丝安慰她的温柔,“我若是不去,你我都走不出这个森林。他们不会伤害你,你只需在这里等到天亮。”

如今的他已经成长成一个成熟稳妥的男子,却偏偏和少年时一样的固执。玉露觉得血气上涌,脉搏的跳动愈发剧烈,直击心脏,到最后,连指尖都是抖的。

玉露心中一阵悲苦。

前方险恶,楚郎又怎会看不明白?

玉露崩溃的尖叫出声,直直的打断了他的话。她愣愣的瞪着眼睛看向楚江诗,几乎要哭出血泪来,“楚郎,不要留我一个人,他们都死了。呜呜求你。求求你。若是你也死了,我该怎么办。”

“露儿,你听我说。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会天亮。到时会有过往的商队,他们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你是雍国的长公主,是戚国的王妃,你要勇敢一些。”

“可我只在乎你的性命!”

这次,楚江诗没有再犹豫。提气起身,挣脱了她的束缚。

玉露怔怔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咬着牙又向前追了几步,却发现自己此刻的状态好像置入冰窖一般,已经全然冰冷麻木了。她隐约记得只是跑了几步,便没了意识。

之后混乱的记忆,她都记不太清。同样,也是近几日身子好转后,她才听得楚郎的噩耗。

楚郎,楚郎。

玉露眼中不知不觉溢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她捂住嘴,压抑着喉咙爆发的哭声。玉露整个人缩在柔软的被褥中,这是她的寝宫,本是她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此刻却让她如此恐惧。

她成长了二十年,却是第一次发现,她生于宫中,从未明白这其中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