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主府,小花也刚刚下轿,看到念念过来,倒也没太惊讶。
柏樊还是一身青衣,白净的脸在看到小桃的时候,视线不知不觉定住了。但也只有一瞬,随蔺滟清进了屋内,小桃进屋侍奉,他便退了出去。
正午,天气渐热,日光也毒辣起来。小桃把遮光的薄纱轻轻搭在窗沿上,透过来的光,便柔和了许多。
小花从宫中回来,就一直有些恍惚。此刻微微抿了几口杏仁茶,润润喉咙,这才若有所思的看向念念。
“我去了潋滟殿。”
一说起潋滟殿,就不得不说到合欢花。
使节日所得的合欢蝶,拿到潋滟殿后,便在殿里日夜起舞。蝶翼生香可谁知还是天意难违,念念本想入宫去看,可就在前几日,却又不知何故,全部凋零了。
想到这里,念念露出一个甚是可恶的表情。
厍国骗了天朝多少好东西走啊!拿来一个假货!
没太理会念念,蔺滟清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蹙蹙柳眉,眉宇之间有说不出的诱惑。少年本就生的极美,此时一丝恍然拢上心头,这份神情,更是引人瞩目。
蔺滟清自顾自的接着说下去,“从潋滟殿出来的时候,恰巧碰上当时偏殿伺候的一个嬷嬷。她看到我,似乎很惊讶。”
“惊讶什么?”
蔺滟清垂睫摇摇头,面上浮现出一丝复杂,“不说这个了,你刚从宫里回来,就来找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念念张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那些话堵在喉咙,念念这才发现,这些内容,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轿上想的东西,此刻在脑中乱成一团,像要爆炸了一般,争先恐后的盘踞在她的脑海。念念思绪杂乱,只挑了其中几条简单说了下。其中颠三倒四,思维混乱,小花听的屡屡皱眉。
不过最后,凭小花的超凡的领悟能力,他竟然听懂了。
“也就是说,”小花又咽了口杏仁茶,总结道,“你夫君的旧相好可能要和亲,而她又给了你有麝香的桃花泥,如果你用了,就会不孕。”
念念点点头。
小花眉头拧起,“而好心告诉你这个的,是晴妃?”
念念再一次猛点头,可怜兮兮的眨眨眼睛,一脸崇拜。
这次,小花直接无视她,回眸看向小桃,清声说到,“雍人的宫廷,我虽见识过,可如今还是听的多。”小桃垂眸,不发一语,小花接着说道,“想到什么,你可以说。”
小桃的神情明显有些动摇,还是小心翼翼的斟酌了一下词句,“公主此番入宫,都没要奴婢跟着,只是刚刚听公主说,觉得有些奇怪。”
“接着说。”
小桃沉吟一声,“奴婢不好妄下断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公主不如先把手串摘下,交给奴婢去看看。”
“这倒不必,我这里有可以信得过的人。”蔺滟清眸子中波光闪烁,“去把柏樊叫来。”
小桃应声出门。
看着小桃出去了,念念这才禁不住眉头一皱。看看小花略微严肃的神情,斟酌道,“你是信不过晴妃?”
小花垂睫,摇摇头,“晴妃究竟是个什么角色,我也不清楚。但后宫之中,你一没后台,二没什么利用价值。论长相,你属于中游,论心计城府,你更是下乘,也就是个保命的水准。可她却偏偏对你如此热络,总让人觉得不安。”
这话听着真是别扭。
怎么叫没有利用价值?
怎么叫智商下乘?
念念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疑惑的看看小花,他一副一本正经,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如果可能,念念实在很想那个棒子捶他脑袋。
一想到晴妃娘娘亲切的模样,念念实在不忍这样猜忌。
她正要出口辩解,就被小花一句话堵了回去,“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你不会还以为有人对你别无所求,只求一心付出?”
小花不屑的语气让念念不觉有些动气,“你是不是想说,我被人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小花露出“看来你还有点觉悟”的表情,点点头道,“她最好如你所想,真的不图你什么,”语气顿了一顿,“但若真的要你什么,恐怕你连骨头都不剩。”
念念顿时不想再说什么了。头一次觉得,和小花沟通起来也如此困难。
柏樊一直在隔壁厢房候着,念念和蔺滟清说完话,小桃便带他进来。
看到念念对柏樊怀疑的眼神,小花简单说道,“柏樊的父亲是我钰国悬壶济世的名医,他虽然年轻,但也高明。柏樊一向对珍稀玩物感兴趣,让他看下,你可以放心。”
念念心不在焉的听着,把珊瑚串从手腕上褪下。柏樊拿在手心细细端详,又嗅了嗅味道,在这一过程中,本来有些敷衍的神态,却渐渐认真起来。那眸子一时绽放出的光芒是骗不了人的,似是极感兴趣,柏樊将珊瑚串放在手心,不住把玩,嘴里啧啧称道,“妙哉!妙哉!”
蔺滟清扬扬眉,却不打断他。柏樊许久才缓过神来,眼睛恋恋不舍的从手串上移开,问念念道,“敢问公主从何得来这‘宝玲珑’?”
念念还未答话,蔺滟清先出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柏樊微微一笑,“‘宝玲珑’其物,只在古书中见过。传闻,这是东海龙女的护身之物,取深海珊瑚锻造而成,巧夺天工,虽是珊瑚,但却如玉温润,还有安神奇香。女子佩戴在身,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因为最重要的,便是有这宝玲珑,便不必担忧邪物侵体。带次玲珑的女子,都是有福之身。”
念念不自觉的微微舒口气,柏樊说的,和晴妃告诉她的很相像。最起码证明,晴妃在这一点上没有骗她。
小花听罢,只是微微点头,他的神色却没有那么乐观。
微一沉吟,蔺滟清眸色一黯,“晴妃既然要你玲珑护体,就是有把握有人会这样害你。无论如何,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小桃担忧的附声道,“麝香不是寻常人家会有的,若是用的巧了,也难以察觉。奴婢会把府上的燃香,各个角落都仔细检查了。这玲珑既然用法这样巧妙,那公主万万不要离了身。”
看看他们戒备的模样,念念不由也觉得有些沉重。难道真的是她神经太粗了?为什么这种危机感,这样不真实。刚刚轿上心头的冰凉,再次如海水一般,哗啦哗啦,漫上心头。
在小花身边静静坐了会儿,忽而听小花说道,“我记得前几日,你曾说过,不怨天,不由人,自己的夫君,自己挽回。”
听到小花说起这个,念念想起前几日的豪迈,面上浮起一丝尴尬,但还是复杂的点点头。
“我们在这里千算万算,终抵不过楚江诗一念之差。”
“什么意思?”念念眉头一皱,语气里有一丝难以置信。他的意思是,阿诗会害她?她只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小花却不怕她的质疑,清凌凌的眸子冷冷的扫向念念,那一向温和的声音,此刻却如秋风般寒酷。
“爱情里容不得你这样自欺欺人,玉露若是不想远嫁,必会寻求楚江诗的帮助。这点我不相信你想不到。”
念念闻言,不住脸色一白,嘴唇嗫嚅着,下意识的想争辩什么。蔺滟清微微有些怜悯的看向她,那眸中的神色,虽然不甘,却是认同了他的话。
“那么你我都知道,最坏的结局,便是你死了,楚江诗重娶。”
听到这里,念念几乎想笑出来,那个高贵的玉露皇姐会给人填房?别开玩笑了!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蔺滟清冷声道,“只需要一纸婚约,解燃眉之急即可。她的目的,是不必远嫁吐蕃。”
念念吐出一口气,坚定道,“皇姐不会这样。”
一旦相爱,怎会舍得这样利用所爱之人?如果皇姐真是这种人,阿诗又怎么会念念不忘她的好?想到这儿,念念更是用力的摇摇头,“不要再说了,我和皇姐是血脉相通,这么猜忌是不对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又有何对错之分?”小花嗤笑一声,看向念念的眼神里,有股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真是怪了,你竟然会替玉露说话。如果晴妃所说属实,那她确确实实想要你被休掉。”
念念一怔,却无法再说什么。
“也许我该再说的清楚一点。雍国也可女子休夫,玉露若是拿楚江诗当挡箭牌,那利用过后,扔掉便是。”听到小花的说法,念念只觉得不太认同,可小花毫不理会,接着说道,“既然楚江诗都可以利用,又何苦怜惜你?你若是当真不孕,休掉就罢了,可如今躲过这一劫,应当还有更大的劫数。我若是你,当下便会躲楚江诗躲得远远的。”
蔺滟清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若是真想和楚江诗白头到老,那我劝你,看好你的驸马。不要让玉露抓住非嫁不可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听说你嫁予驸马,是二人大庭广众衣衫不整,皇上一怒之下赐的婚吧?就借这个例子,我做个假设。”这句话好像一把刀子,刺了念念一下,很疼。
小花一狠心,接着说道,“宫禁森严,若是有人自导自演一出戏,让人抓住深夜幽会的把柄,看来就不得不嫁了。到时候只不过是你休了楚江诗,还是让他休了你的问题。可无论是哪一个,你都会成为笑柄,一辈子背上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