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位伟大的哲学家说过,量变决定质变。
念念更是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她能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在逐渐亲近起来。
这种亲近,和平日里的相敬如宾、贴心照顾是不同的。
现在的阿诗,不再是整日摆着那副扑克脸,天生让人仰视一般,总给人一股距离感。老夫人也常说,每次看到阿诗少年老成的那副模样,都会觉得见到了一个老爷爷。
而现在,阿诗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多了些温柔的笑容,多了些亲近的动作,多了些笑话给自己讲,多记住了一些自己的喜好。
当然,这些变化都是发生在那一夜之后。
人生果然需要多多去尝试。
夏日最折磨人,屋里的冰盆丝丝作响,也减不了夏夜的闷热与潮湿。
在床上一时睡不着,楚江诗和念念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上一会儿。念念讲小时候宫里的故事,楚江诗听的有趣,也会说起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讲着讲着,最后总会讲到玉露。
这位女子,与他少年相识,在他心中地位之重,念念早就领教过。如果不出意外,二人也早就结成连理。
只是念念已有了这份默契,她心里甚至不会有一丝嫉妒的感觉。在阿诗的记忆中,玉露长姐的好,永远道不尽。那是一个如花般纯洁美丽的女子,温柔善良,知书达礼,高贵而又动人。就算用天底下再美好的词语形容她都不为过。
念念只是希望,有一日,阿诗也会用这样郑重的眼神看看自己。
而不是只有怜惜,或者说,同情。
小花对于楚江诗,似乎有种说不清的恶意。
念念拿来炫耀的小细节,都被他说成是可怜至极的表现。
“嗤—你难道不觉得可笑?你在宫中十六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稍有点心思的人,难道不是稍稍打听下就会知道?”小花清凌凌的眼角漾起水波,瞪着念念的眼神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他若是有心,早就该疼你怜你,现在来惺惺作态,恐怕是在外面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有心回来补偿。”
念念的小脸一时涨的通红,一口气差点咽不上来,狠狠的深呼吸了几口,才稳下恼怒的情绪。
是了,她和小花是不一样的。小花那么好看,又有两情相悦的爱人疼着宠着,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心底是如何卑微,如何渴求一人相伴?
看看念念瞬间黯淡的小脸,小花也后悔自己嘴巴刁惯了,招人讨厌。
清清嗓子,小花拍拍念念的小手,一是撇不开面子,只是咬着下唇。那清明的眸子里,却满是关心与爱护,“我嘴巴一向这样,不招人待见。他也常被气的半死。我自己也知道要改,刚刚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念念没有躲开小花安抚的动作,却怔怔的,一动不动。
怕小花看出什么。只是稍稍出神,念念很快恢复了正常表情,抬眸看了看小花,只是这神色里,竟然像是掩盖着什么,带了丝小心翼翼。
“阿诗才不是你说的这个样子,他之前只是不注意罢了,但现在,他对我真的用心了很多。”念念一边说着,一边认真的摇摇头,声音里更是故作轻松。
只可惜这样差劲的演技,却骗不了任何人。
小花装作没有看出来念念的伪装,也不揭穿她,只是随手端起彩釉牡丹纹聚茶杯。柔美的脸庞,一时氤氲在******的香气之中。
“你若是有什么心事,从来都瞒不过我。”直到室内都是******的香气,小花才放下茶杯,却不看念念。浓密乌黑的睫毛一抖一抖,巧妙的掩住了其中的复杂神色。
小花认真的盯着念念,熟悉他的人,都极少会见到钰国八王如此认真的模样,“你从来说不了谎,看来这几年过去,你依然没变。”
念念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坐的笔直,这炎炎夏日中,她的周身却散发出一股清冷的气息。
在小花的坚持下。
刚刚装出的明朗面容下,一丝灰败渐渐攀上面颊,随之而来的颓败枯萎,让小花心里一时不忍。
“你其实都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么?
念念心里一时有些迷茫,那个念头,却因为小花的一句话,在茫茫白雾中渐渐清晰起来。
她想起那个中午,在记忆里却好像有好多年那么久。
念念在窗前的贵妃椅上小憩,窗外的木芙蓉开的热烈芬芳,暖暖的阳光中,都是花朵沉淀的味道。
窗外,两个小丫鬟不知道自己就在屋内,在窗外窃声私语。
“刚刚翠翠去拿小宝少爷换洗的衣服,不小心碰掉了这块丝帕。刚刚拿给小桃姑姑看,竟然不是公主的作品。你看看上面写的诗句,简直羞人,少爷宝贝的跟什么似得,贴在胸口放着呢。”
“这么说起来,前阵子少爷身上带的紫金龙纹玉佩。也像是宫里才有的东西,公主随口问了一句,立马带了一次就不带了,倒像是怕着公主再关心。”
“嘘—你不会小点声?当心叫人听见。少爷断不会这么糊涂,乱拿人家信物,保不准是哪位贵人送的。”
“可是。”
“可是什么?”
“昨个夜里少爷一夜没回来,今早回府,正巧让刘阿婆看见。老太太眼尖,瞧着少爷身上粘的花,倒像是合欢。”
“我看你真是不想要嘴了!十几年前宫里一个娘娘最爱合欢,皇上下令民间不许种此花,并将此花誉为‘花中媚君’。当今合欢,不就只有宫里才有?刘阿婆准看错了。”
“刘阿婆活的日子长,不像咱们压根儿没见过合欢。她说当年她家院子里也种了合欢,认不错。少爷脸色当时就变了。”
两个小丫鬟都陷入了沉思,一时无话。
“少爷深夜入宫。又不是得了皇上急召,这样看来,怕是不是和马员外喝酒那么简单了。”
“嘘—罪过罪过,剩下的不是我们能想的了,还是装不知道的好!”
“就是就是,这两天老夫人赏了新布料,还是想想这两日裁什么新衣裳好。!”
少女的声音渐行渐远,其中天真无邪的笑意,却又恶毒的像一把利刃,在念念的心头划了一道口子。
她不知不觉早已坐起身,脸色苍白,浑身冰冷。
这样坐了一下午,脑子里乱乱的,嗡嗡作响,各种画面呼啸而来,她却什么都在抓不住。
她在宫中十余年,只见过一次合欢盛开,除此之外,种有合欢的潋滟殿便再无人问津。
偶尔听宫里嬷嬷讲起潋滟殿,便会听说那位酷爱合欢,风姿绝代的美丽娘娘。自私而又妖娆,让旁人移不开视线。
那妖娆的脸庞,不止一次出现在念念的脑海里,任凭她想像。
潋滟殿无花,又没了正宫娘娘,荒废已久。夜巡的侍卫都嫌这里晦气,若是有人在其中疏通打点,深夜幽会,的确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这潋滟殿,离皇姐的宫室,不过百步,避人耳目,中途又方便,真是好去处。
念念用冰凉的手捂住眼睛。指缝里渗入的阳光早已不如之前刺热。照在脸上,却依旧觉得疼。
似是有酸涩的泪水流出来,念念眨眨眼,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她似乎该哭出来,该大吵大闹的。
可到最后,她发现,其实她什么都不能做。
那些她早已发现的事实,被她藏着掖着,唯恐被人发现。可纸包不住火,现在的夫妻名分,倒成了束缚彼此的锁链。她之前还天真的以为,这夫妻名分在,阿诗断不会做什么伤害她的事。
男人终究薄情吧。
这一次,什么叫掩耳盗铃,她真的体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