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上的女子，笑容温存，眉目惊艳，眸光沉静。
这是怜妃的画像，是念念的生母，出自雍国广元帝之手。这幅画当年随他回了钰国，一来便是十余年。原本依照那人的意思，取出地图之后，原画也该销毁，可在他看过这幅画后，却再也不提销毁之事。
只是将画禁锢在宫廷之中，不肯示人，即便是念念，此生也不能再见这幅画。蔺滟清不知道这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偶尔，他会悄悄将画拿出来，静静的看上一个下午。
这个女子眉目含笑，端坐在盛放的合欢树下，这么多年过去，除了纸张微微有些泛黄，色彩依旧艳丽。画师技巧高超，将女子浑然天成的美态活灵活现的展现出来。
蔺滟清皱眉去看，画上的女子，长得几乎与他一模一样，却没有丝毫像念念。
他眉心蹙得更紧，不论这些代表了什么，他都不希望念念知道。他在雍国时悄悄请画师临摹了一幅念念的画像，容貌上稍作改动，便也风华绝代，只是衣着服饰皆采用怜妃这幅，就连那如火如荼的合欢背景也一般无二，然后送还给将军府。念念只当那便是她母妃的画像，展开来看，高兴的不得了。
雍国局势初定，新帝即位，她的夫君楚江诗立下战马功劳，平定叛党，这一世，终可保她幸福安定。
他记忆中，有些爱哭，胆小怯懦的女孩子，已经长成了勇敢而坚强的女子，她的美丽，不在与外表，而是双眼放出的光芒。
安宁而幸福。
接下来平淡的似水流年，她依旧会这样快乐下去吧，离开宫廷，过更加自由从容的生活。
他忍不住淡淡一笑。
下午，柏樊入宫。
“王爷，之前服侍在怜妃身边的宫人，后来都被遣出了宫，如今属下尽力，也只打探到了一位姑姑的下落。”
蔺滟清水泠泠的眉目泛着清冷，“哦？”
柏樊低头道，“八王想必也知道的，是汝雪姑姑，只是属下去的不巧，汝雪姑姑病重，神志模糊，没问出太有用的信息。”
他的心，莫名的稍稍安宁了些。
知道这件事的人纷纷消失，越是深重的秘密，越值得这样对待。
柏樊神色稍动摇了下，犹豫再三，还是附耳道，“属下寻得了当年服侍在年姬身边的宫人，得到一个消息。”
年姬正是他的母妃。小花柳眉一扬，“说。”
“年姬当日到了雍国，似乎是。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
柏樊神色为难，蔺滟清只是动作微微一滞，随即摆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柏樊走后，一室阳光落寞的铺在地上。蔺滟清失神的看着空气中飞扬的金色灰尘。
年姬有了四个月身孕，那自己必然不会是她的孩子。那位孩子或许死去，或许被送出宫，那是年姬当时唯一的指望。她的夫君，钰国的帝王，昏庸无能，能否接他们母子回国，何时接他们重返宫廷，都是未知数。而她的孩子，却要做质子，受尽冷待，年姬一定难以忍受，想要挣出路的吧。
后宫之中，有谁能瞒住她早已产子的事实，又有谁敢这么大的胆子，将她的孩子送出宫？
蔺滟清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能瞒过皇后的，自然是皇上。
那自己又是谁的孩子？他和念念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和怜妃那样相似？
答案呼之欲出，而这次，蔺滟清却不想追究了。
不到晚上，那人就来了他的寝宫。
蔺滟清没做什么准备，简单饭菜，一壶清酒，对月高歌。
那人在他身后看他，眸光闪烁。
蔺滟清一曲歌毕，回头望向男人，神色中带了丝罕见的易碎，“好听吗？”
男人点头。
他轻轻一笑，神情好像受到表扬的小孩子，模样有些害羞，“好久不唱了。我幼时师傅教我的，用的是雍国的方言，大意是男人如太阳，想要娶一个月一般幽静娴雅的美好姑娘。”
男人走上前来，轻轻将他拉入怀中，“只要和你有关，什么都是好的。”
蔺滟清难得没有挣扎，乖乖的偎依在他怀中，“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男人稍候才明白他所指为何，稍一犹豫，还是实话实说，“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概是。你回国后的一年。”
蔺滟清唇边苦笑，“怪不得，你说你从来不拿我当成你的兄弟。”既然不是兄弟，就能减轻罪孽，可即便如此，他们的感情依旧难以被人接纳。
男人轻而易举便能看出他的不安，吻吻他的眉心，“总要担心旁人做什么，若是要人人都满意，恐怕不满意的就是你我了。”蔺滟清听他说的霸道，好似孩子一般，忍不住笑出声，“你是一国之君，我只是个逍遥王爷，我们的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语。”
男人神采飞扬，“如何不可？我正在皇嗣中挑选继承人，待到他成年，我们便可一起逍遥。”
“继承人？”蔺滟清的眸中闪着波波水光，“你。当真。”
当真愿意为了他，放弃万人之下的地位，放弃养尊处优的宫廷，只是为了陪伴他游山玩水，携手到老？
他口上这么说，眼中却早已泛出泪光。
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眸好似一个漩涡，已经将他深深卷入。
他防备一世，却独独毫无理由的相信这个男人。
男人微微一笑，“我认为对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他拉起他的手，轻轻一吻，好似郑重的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便是我追求一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