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北京浮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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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软硬兼施 (1)

软的不行,来点硬的或许管用。

蒋毅然在贾氏集团七八平米的小宿舍里快憋疯了。

工作一直没着落,钱快用完了,他不好意思去找同学借,更不好意思跟婵娟开口。本来打算托立冬介绍工作的。无奈立冬最近财政和情场都出状况,根本无暇他顾,只能在情感上支持他。

信心这东西,热胀冷缩——热情高涨会变大,心灰意冷就缩小。连续的挫折,让毅然开始有点走颓废路线。

上午11点,蒋毅然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抱着电脑玩魔兽世界。床边的长条桌子上,一眼望过去,摆着吃剩的桶面、臭袜子、电脑包、镜子、洗发水和一叠有点脏了的纸质简历。

婵娟夺门而入,没好气地说:“这都几点了,还不起来?”

“起来了啊。”毅然正玩得开心,一抬眼看到婵娟进来,觉得不好意思,忙不迭地关电脑。

“你要混到什么时候?”婵娟问道。

“工作不好找……”

“再不好找也要找,不找你吃什么、喝什么?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个小房子里呀。”

“只能继续找……”

“你倒是继续找啊!睡到11点不起床,这是什么?”婵娟捏起臭袜子,狠狠地甩到一边,“这袜子和方便面都快过到一锅里了,这就是你的状态吗?你闻闻你这屋,都什么味儿了,我要是老板,也不能要你!”

“我改……”毅然气弱。

婵娟忙了一上午,因为要来总部拿材料,顺便来毅然这看一眼,没想到一进门是这幅景象。她本来想好好发发火,可一看到毅然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加之认错态度良好,气也就不由得消了大半。

“说改还不赶紧起来!找工作不能太挑了,现在你已经比人家晚一步了,只能是骑驴找马,慢慢来,哪有一步到位的……”

“行,马上就发简历,行了吧?”

一听到“行了吧”三个字,婵娟瞬间来气:“什么叫行了吧,你找工作是为我找的啊?!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个态度!”

毅然委屈道:“我怎么了?也就是稍微消极了两天,就被你老人家这么说……”

“才两天?你也好意思!自从考研失败到现在,何止两天,都多少个两天了?人人都有跌倒的时候,跌倒了没关系,再爬起来……没钱了吧?”

毅然慢吞吞地说:“还有……”

婵娟一把从毅然枕头底下摸出钱包,翻开,里面空空荡荡的:“还说有?!”

毅然不好意思,直挠头。婵娟掏出自己的红色皮夹子,从里面拿出几张老人头,往毅然钱包里一插,说:“你自己注意点,这么大人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再不上道不行了!”

此时的毅然在婵娟面前,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没钱没事业的男人,在女人面前总归有点直不起腰杆。

人生其实很简单,归根到底四个字:自食其力。但在这座城市里,自食其力不难,关键是自食其力到什么程度,生活水准的下降,从某种意义上看,也可以说是自食其力失败的标志。

一大早,李绣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挎起小红布包,出了家门。

“葛所长——”绣花也不敲门,径直走进所长办公室。

“你是?”葛所长扶了扶眼镜腿,一头雾水。

“哦,我是马千里的妈妈。”

“哦,请坐请坐。”葛所长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人,不管朋友、敌人,礼让三分总不会错。

绣花虽然没有多少文化, 但跟人打交道她可是老江湖,她稳稳地在椅子上坐着,运一口气,朗朗说道:“千里在家总是说,葛所长学问好,人又儒雅持重,当这个所长,大家都是百分之百服气的。”

凭空飞来一顶高帽子,葛所长戴得舒服,不禁有些飘飘然,嘴上毫不谦虚:“都是看成绩。”

绣花接着说:“所以我想,葛所长德高望重,自然理解底下人的苦衷。”

葛所长眯着眼说:“有什么苦衷你说。”

绣花说:“作为马千里的妈妈,我觉得学院里不应该停马千里的工资。”

葛所长理所当然道:“马千里不来教课,停她的工资,也不为过。”

绣花想动之以情,说:“葛所长你有所不知呀,我今天来,一来是正式地找葛所长请假,二来就是说明情况,马千里不来,不是不想来,而是她怀孕了,反应太大,实在来不了。”

“哦……”葛所长若有所思。

“我是个粗人,不懂法,但工作单位应该优先善待孕妇这一点我还是听说过的,这也快放假了,下学期,完全可以请别的老师代课,什么都不耽误。马千里之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老太婆今天就倚老卖老一把,帮她向葛所长道歉,请葛所长大人大量,宽大处理,就算不看我老太婆的面子,也好歹可怜可怜肚子里的孩子,积点阴德也是好。”

葛所长被绣花这一套话砸得有些发蒙,一时没想好如何应对,只说:“我这个人做事向来是人道主义,不过……主要是……她在学校里先动手打人,还把另一个老师打伤了,影响很不好,主要是民愤大,我也没办法。”

绣花道:“怎么会没办法?在这个所里,天大地大,还不是你葛所长最大,有什么是您说了还不行的?”

葛所长推说:“话不是这样说的,还是要讲民主的……”他明显有些招架不住。

“所长,我可是有高血压和心脏病,你要说不行,我可真就不行了,不行了,我呼吸困难。”说着绣花就要往地上躺。

“你别这样啊……”葛所长也急了,这大白天的,一个老女人躺在自己办公室的地板上,这叫外人看见了,算怎么回事啊!

这时,秋香推门进来了,看到此种场面诧异极了,瞪着眼睛问:“这是干什么?”

葛所长已经满头是汗,央求道:“老太太你快起来吧。”

秋香问:“她是谁?”

“马千里的妈——”葛所长擦汗。

“这还自己打上门来了!女儿三头六臂,我倒要看看老娘是不是也是三头六臂!”

绣花一骨碌爬起来,笑着对秋香说:“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女儿怀孕了,不用逼这么紧吧。”

秋香说:“从小到大, 谁也没像马千里那样打过我!她有什么资格?”

“她当然没资格,我替她向你道歉,但是,你在背后告黑状, 你就有资格吗?”绣花不急不躁,她从来都是看人打卦。秋香被说中心事,厉声说道:“她不来上班,得了处分扣了工资,这是组织的安排,合情合理!按照所里的规定,处分也不会撤销,而且她不来上课,也就是旷工,扣钱也是理所应当,这还没开除呢。”

绣花见软的不行,瞬间变脸,威胁道:“别把人逼急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葛所长见事态越来越失控,从中斡旋道:“今天先到这吧,马千里的情况我们会再讨论的。”

秋香喝道:“别拦着,不用讨论,你让她咬!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这可是你自找的。”绣花冷冷地说道。

一把拉开包,从里面掏出几张相片,嗖地一下甩到所长的办公桌上,抱着胳膊冷笑着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所长大人能不能给解释一下?”

葛所长拿着照片,目瞪口呆,照片上的一对男女,不是他和秋香又是谁?!秋香还只露个背面,可以抵赖,可他的脸却整体出镜,而且,表情还相当猥琐!

“你这从哪儿弄的?你这是犯法!”葛所长说。

“犯法?所长,别说这不犯法,就是犯法,我老人家一个,进去住住也无妨,不过你的职位保不保就不知道了。”

“噢,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那个清洁工!你下三烂!”秋香恍然大悟。

“别管下几烂,照片是真的吧?既然是真的,我把它贴到学校门口去行不行呢?”绣花说。

“你敢?”秋香气势不减。

“有什么不敢的,不信你试试!”

“好了,”葛所长截话道,“这位大妈,不管你这照片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管你打算怎么处理,马千里老师总归是我们的同事,以后大家都还得在一起相处,你这样做,鱼死网破,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不这样,你把照片毁掉,马千里老师的事情还可以再商量。”

秋香见葛所长示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大喊一声:“用不着!你随便她,她爱贴哪儿贴哪儿!我胡秋香行得端做得正,她想泼脏水,没门!更何况,就凭这张看不见正脸的破照片,我谅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葛所长一听秋香这个不计后果的话,登时急了,埋怨道:“你不是正脸,可我是呀!”

秋香道:“我们光明正大,只是谈公事!怕什么?”

绣花道:“不怕最好,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完扭头走人。

绣花说干就干的人,第二天,她果真跑到学院大楼的门口,把那两张洗好的照片往学院的墙上一粘!绣花自以为目的达到,喜滋滋地去上了个厕所,哪知刚从厕所出来,就发现照片已经被保安给揭走了。绣花趁人不注意又去粘了两张,不一会儿,她眼见着两个保安又把照片揭走了。绣花不甘心,又想去粘,结果这回不走运,正在粘贴之时,保安又走过来,吼道:“嘿!干什么呢!胡乱粘什么呢?”绣花拔腿就跑。。

回到家,千里在看书。绣花去房间里换衣服。

千里问:“妈,黄龙绿豆糕买了没有?”

绣花不知所以:“你让我买绿豆糕了?”

“出门之前跟你说了三遍呢。”

“我现就在去买。”绣花全面照顾千里的情绪,孕妇大过天。

“不用了,现在也不是特别想吃,”千里放下书,“妈,你这两天到底去干吗了?神出鬼没的,每次回来还都失魂落魄的,你到底去干吗了?”

“没干吗,就是去……会会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上次你说去会朋友,结果是去摆地摊,还跟人打了起来,这次你又说去会朋友,结果呢?到底去干吗了?”

绣花委屈道:“真的就是会会朋友,没别的。”

千里慢慢地起来,步伐缓慢地朝绣花那屋走。

绣花跟在后面嚷道:“你乱跑什么呀,别走那么急!”

千里走进卧室,拿起绣花放在床上的包。

绣花忙去抢:“你动我的包干吗?没什么,真没什么。”

千里道:“你放手!”绣花死活不放。

“你放不放?你是想让我摔倒是不是?”千里两眼圆睁。

绣花乖乖放手了。

千里一阵乱翻。钱包,塑料袋,小梳子,还有洗印店装照片的纸袋……千里随便抽出一张照片来看,惊愕得嘴巴合不拢:“妈,你这是从哪弄的?怎么有所长?这女的是谁?这不会是偷拍的吧?”

既然到了这个份上,绣花自觉没有必要再瞒下去,就在床头拉着千里的手,把自己这一段时间做的事原原本本地跟千里描述了一遍。

千里先是哭,转而又笑,紧紧抱住绣花说:“妈,你怎么这么傻呢,工作没了可以再找,我们何苦跟这些心胸狭窄的人缠在一块,万一你再出个什么岔子,被学校保安抓起来,打一顿,可怎么好?妈你真是太傻了!”千里很感动,这世界上,除了志刚,也只有她的亲娘愿意为她两肋插刀。

绣花说:“再找?你现在当务之急是生孩子,找什么找?我跟你讲,出门在外就是要这样,讲理的人,咱按照讲理的来,不讲理的人,你还跟他讲什么理?”

千里带着泪说:“妈你为了我,也不必这样。”

绣花说:“谁让我是你妈呢,为了你,我只能这样。”

千里说:“那他们有没有什么说法?”

绣花恨恨说道:“所长倒有点松口了,就是那个女的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