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北京浮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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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身不由己 (3)

“嗯,不失为一种说法,你出去吧。”

志刚吐了口气,退下,虽然他和大富算半个情敌,又是职场上的竞争对手,但他们毕竟是老乡,也算朋友,即使有竞争,那也要公平竞争,落井下石的事,志刚做不出来。

志刚从董事长办公室走出来,隔着十几个人头,远远地看见大富和他的秘书站在门廊旁边,窃窃私语。

千里要绣花到楼下小市场买紫燕百味鸡、夫妻肺片、牙签肉。绣花撇嘴道:“油淋淋的,有什么好吃,还不如我自己做。”千里火大,根本没心思跟她妈辩驳,呛声道:“什么都由你做着吃,那世界上的饭店都倒闭吧,家里作料不齐,你能做出那个味吗?每次非要跟我抬杠。”绣花见女儿这几天火气不同寻常,连忙收嘴,从卧室小抽屉里拿了钱,下楼买菜去了。

千里一个人坐在卧室里,从书堆里抽出李清照的《漱玉词》,看不下去,换一本朱淑真的《断肠词》,看两页就烦了,又念纳兰性德的《饮水集》,也还是没什么心情。

千里不去学院教课也已经一个星期了。自从打了胡秋香,她就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反正老娘不干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她以为所长会发怒,哪怕暴风骤雨,她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是一周过去了,她故意缺席,所里一个电话都没打来,所长没提出批评,胡秋香也没闹,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千里越想越纳闷,可又不好自己主动去问情况,闹到那个地步,实在不好意思,她只有打电话给志刚。

“这都一周了,所里面一点动静没有,不正常啊,要不你打个电话假装学生,就说找我,打探打探情况。”

“不必了吧,亲爱的,反正你都要辞职了,搞这些花花绕子干吗?”志刚躲到楼梯间里说。

“你问不问?”千里可不是来商量的。

“行行行,我问。”志刚挂掉电话,马上拨千里学校办公室的电话,一个奶声奶气的女秘书说:“喂,你找哪位?”

志刚捏着嗓子问:“老师你好,我想找马千里老师,我有点宋词方面的学术问题想请教马老师,总是联系不上她。”

女秘书没好气地说:“她最近不在学校,再等等吧。”

志刚接着问:“请问马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女秘书说:“耐心等待,怎么这么啰唆?你哪个专业的?”

志刚见套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挂掉手机,又原原本本地把话转述给千里,惹得千里更是心痒痒。千里毕竟不是小孩,孩子气也只是一时冲动。其实,那天打完秋香她就有点后悔,即使别人背后捅刀子,她也不能大打出手,毕竟自己是老师,为人师表。再占理的事,被她这么一打,也变得没理了。

绣花回来了,进门把塑料袋子往大桌子上一放,抱怨道:“喏,夫妻肺片,吃吧,我跟你讲我看到这个红油哦,头皮都发麻,你没看那电视上说,好多这种红油,都不干净,吃了要生病的,谁给你好油吃哦。”

千里说:“妈,我都说过好多次了,你不想吃这个,可以去买点香肠、牛肉、白切鸡,人家那都有,又不是没给你钱,怎么次次都这么念念叨叨的。”

绣花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千里道:“是你不讲理。”手机响了,千里抛下绣花去听电话。

“马老师啊?我秋香。”

千里听到这个声音立马汗毛倒竖,问道:“你打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看看你火气消了没,想请你回来上课,你马千里可是学术精英啊,所里没了你,那还能转吗?你不来上课,学生都快暴动了!”胡秋香调子俏皮,微微带酸,她说反话向来是一绝。

“你少来这一套!没有个说法,我是不会去上课的!”千里还是直脾气。

“甭管这套那套,我是通知带到,来不来,就是你的事了。”电话断了。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千里又气得头脑发昏,两眼金星乱冒。

绣花上前说:“我说你怎么最近天天在家猴着不去上班,原来是跟单位的人闹别扭啊。到底怎么回事?除了我,谁欺负我女儿都不行!”

千里嚷嚷着:“妈你别管了,真没事……”可说着说着,眼眶却渐渐红了。

“哎哟,这到底怎么了,好闺女,受了委屈怎么不跟妈说呀,这不急死人吗?”绣花见女儿掉泪,赶紧围上去拥抱。

“妈——”千里扑在绣花怀里哭了。那一瞬,千里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童年,每次在外面受了委屈,或是考试成绩不理想,都会扑到她妈妈怀里哭。千里的眼泪尽情流着……黑暗中,她觉得一阵恶心,胃里好像有东西拼命往上拱。千里止不住地呕吐起来,跟着,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李绣花发现女儿昏迷过去,连忙拨打120急救电话,将女儿送进了医院,志刚和婵娟闻讯也赶到医院。

婵娟拉着绣花问:“别光哭,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姐接了个电话,说在学校受了委屈,掉眼泪,哭着哭着,就没气了。”绣花边说边抹泪,转而问志刚道:“涂志刚!你老实说,千里在学校受委屈的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志刚叹气。

“知道怎么不早说?”绣花涕泪横飞。”

志刚唯唯喏喏地说:“同事背后插刀子,千里没评上副教授,她把她的同事给打了。”

婵娟听了拍手笑道:“哈,姐姐还有这本事!打谁了啊?打得好!”

绣花嗔道:“被人欺负了怎么不早说?!”

志刚低头,不做声。

婵娟说:“妈,回头我替姐出这口气,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欺负我姐。”

志刚忙劝道:“妈,冤家宜解不宜结,算了,评不上下次评,还有机会的。”

绣花骂道:“都像你这样软蛋,那能被人欺负死!”

护士进来了,冷然喝道:“再吵出去!”绣花撇撇嘴,小声嘀咕:“这大城市的护士就是凶。”

“谁是病人家属?”护士问。

“我是!”绣花和志刚异口同声。

“跟我来。”

志刚和绣花忙跟着去了。值班的女医生问:“谁是病人家属。”

志刚抢着说:“我是,我是她丈夫。”

女医生翻眼道:“你这丈夫怎么当的?”

志刚愣住了。

“病人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你知道吧?”

“啊!”绣花和志刚都张大了嘴巴。

千里的“孕”事来得猝不及防。绣花喜出望外,暗叹自己藏安全套的措施起了作用。她早就想抱外孙了。生活重心瞬间转移,心思全放在千里身上,对她百般呵护。志刚则猛觉责任重大。这个孩子实属计划外产品——他和千里原本没想这个时候要孩子。“今天想吃什么?”绣花整装待发,准备去买菜。

“犯懒,什么都不想吃。”千里斜歪在沙发上。

“不吃可不行我的小祖宗,现在你是一张嘴吃两人饭,不吃不行。”

千里见她妈纠缠,只好说:“想吃蛤蜊。”

绣花得令,兴冲冲出门去了。走到半路,刚巧遇到楼下朱大妈也去买菜,两人边走边聊。

朱大妈问:“哟,老姐姐你这是有喜事啊,满面春风的一大早。”

绣花心里藏不住事,张嘴就来:“我们家老大有了!”

“有喜了?哎呀这可是大事!你得好好照顾,多做点有营养的东西吃。”

“要得要得。”

“心情也要好,不然对孩子不好。”

绣花低头不语,回头她打电话给志刚,要他去千里的学校给千里请假。

得了丈母娘的令,志刚不敢怠慢,趁中午休息,他便打车前往千里的学校告假。

院办公室走廊外静悄悄的,志刚轻推一下院办公室的门,是锁着的。志刚敲门,里面有声音传出来,但那人显然没有来开门的意思。志刚只好再敲。

“敲什么敲?午休时间不懂啊?!”一个小姑娘开门吼道。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志刚彬彬有礼。

扬手不打笑脸人。小姑娘见来客礼数齐全,也不好意思一味凶悍,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儿?”

“哦,我是马千里老师的家属,她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我来帮她请个假。”

“请假找所长,找我没用。”

“那请问所长的办公室在哪里?”志刚充满耐心。

“所长今天没来。”

“哦,那请问你有所长的电话吗?”

“所长的电话怎么能随便给乱七八糟的人。”

志刚顿时尴尬,僵在那。小姑娘可能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又轻声说道:“马老师最近背了个处分你不知道?”

“处分?!”

“去公示栏看看吧。”说完,小姑娘关上了门。

千里被处分了。志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布告栏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马千里同志因无法完成教学任务,导致学院教学质量严重下降,经研究决定,予以警告处分,特此公示。

因为对不公反抗,就遭到如此报复!志刚感到一种浓黑的愤怒与悲哀,可他却无力扭转现状。

志刚打车回公司,在出租车上就忙着给绣花打电话。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先跟丈母娘商量好,统一口径,同时也想想办法。

“妈,我志刚。”

“怎么样?”绣花围着围裙,躲在厨房接电话。

“妈你可别声张 。”

“快说!别绕弯子!”

“千里得了一处分。”

“什么?!”绣花在厨房里吼起来。

“妈,妈你别激动。”

千里在客厅伸着脖子问:“妈,怎么了又?大呼小叫的,跟谁说话呢?”

绣花赶紧掩饰:“没事没事!一个老朋友,你看你的电视,我还要把碗洗了。”

千里继续看电视。绣花对着电话说:“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安心上班吧,好好干,千里怀孕了,你可得争争气,多挣钱,以后孩子出生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志刚唯唯称是。想想丈母娘说得也对,老婆的工作他管不了,老婆生孩子他问不了,他能做的,也只有两条,对内,哄老婆开心,对外,多挣钱,哄丈母娘开心。责任好重大。

志刚正在神游,董事长秘书匆匆走来,说:“大老板有请。”志刚如梦初醒,连忙迈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