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皇宫都死一般的肃静,太女扶靖在龙宵殿内躺着,如尘那一剑刺中了她的臂膀,因受了些惊吓,胎儿也是不稳,竟有滑胎的迹象,整个太医院都快到齐了,太女正君路真与路君后两个人更是忧心忡忡,凤颜大怒,却是沉着脸甩袖而去。
扶苏也在一边,因是自个爹爹闯的祸,路君后见了她就没给什么好脸色,她也不以为意,只守在床边,容偌亲自给扶靖上了药,又施了针稳住了孩子,他小心翼翼地摸样,郑重担忧的眼神着实让大家都恐慌不已,可谁也不敢打扰,只等他收了针,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才齐齐问道:“怎么样?”
容偌挥袖擦了把汗,躬身道:“已是稳住了心神,孩子也没什么大事,但也得吃些保胎良药才稳妥。”
“殿下!”路真闻言已是冲过来撞开了容偌:“她怎么还不醒?”
外面站着一溜的御医可是松了口气,容偌揉着掌心的袖子,垂目道:“一会就能醒了,我先去给她熬药……”
他是太医院的院使,熬药的事自然有人去办,不想殿内的人都围在了床前,这会竟然觉得自己十分多余,找了个借口就逃一般地跑了出来。
没事就好,扶苏也被挤到了一边,此时早过了子时,也没注意到底什么时候了,爹爹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心中焦虑,那个念头愈加的强烈,想要去母皇那问个究竟,又怕就此给扶夕带去杀身之祸,想找爹爹试探下口风,却又不知他下落何处。
想必找他的人正是紧锣密鼓地搜着呢,公主府的侍卫也随着常贵去了,明日一大早还要去西晋,她揉着额角,实在头疼,真真的倍感疲惫。
“啊!殿下醒了!”路真的一声低叫,引去了所有人的心神,扶靖醒了,扶苏也连忙上前,只见姐姐她一脸的茫然之色,目光在她们之间划过,见了路真似是一怔,片刻又移开了。
路君后遣去了别人只留下两个随侍,见女儿的目光四处搜寻着,忙急切道:“靖儿,你这是找什么呢?”
“容偌呢?”她看向扶苏:“去把容偌叫来……”
扶苏下意识看向路君后,后者眸光深沉,却是狠戾地瞪了她一眼,她只当不知,刚要退下,不想他不悦道:“哪去?”
她微微躬身:“大姐身体虚弱,还是依着她才好,父后三思。”
许是顾忌扶靖的身体,路君后默许了,扶苏快步去了,路真对这一切是仿若未闻,他抓住了扶靖的手放在胸前。
“殿下别担心,咱们的孩子好着呢……好着呢!”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路真只握得更紧了些:“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殿下……”
容偌本来就没走远,扶苏一出去就瞧见了他,只打了个手势他便明白,定然是扶靖叫他,他也没多想,快步进了龙宵殿,扶靖的目光一直在门口处徘徊,听见了脚步声,硬生生抽出了自己的手,她看向父后,低声恳切道:“父后带路真去偏殿歇息一会儿,我有话对容偌说。”
“我不走,我不走……”路真挺直了身子:“我是殿下八抬大轿娶来的太女正君,我必须守在殿下身边!”
“靖儿!”路君后也是极其隐忍:“莫要无理取闹,真儿很担心你和孩子呢!”
“父后!”扶靖勉力挣扎着要坐起,却是牵动了伤口,本来身体就有些虚弱,此时已到了极限,顿时失力躺回被褥中,容偌来扶,不想却被路真一把拉住。
“出去……你们都出去,”扶靖咬牙道:“你们不出去我出去!”
两个男人互相角力,容偌眼中只有床上的人,路真使劲拉着他的外衫,他也不看路君后是什么脸色了,单手拉开衣带,外衫登时脱落,路真拽着衣服打了个趔趄,刚一站稳身子,就见容偌已是坐在了床边,他们两个人十指相扣,这情景刺痛了眼,刚要发难,不想路君后在身后拉了他一把。
“真儿随为父出去,”路君后戳了一下他的后背:“为父有话对你说。”
路真点头,也不忘对太女投去哀怨的一眼,爷俩带着那两个随侍一起去了偏殿。
扶靖用力握着容偌的手,示意他靠近些,她尽量看着他,眼中却已是模糊一片。
“容偌你知道么,”一对泪花无息滚落在床:“刚才我好像做了个梦,又不像是梦,我以为我中了那一剑就要死了,迷迷糊糊一直想着你……”她抓紧他的手放在脸边轻轻摩挲着:“我很害怕,若是真的死了,会非常后悔,后悔没有对你说,其实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就想要你,你相信么……容偌,你还记得咱们以前说过的话么?我是真心喜欢你,真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容偌的手背在她脸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摩挲,她的泪就像清泉一般一直涌一直涌,滚烫着一直滚到他的心里:“我也很害怕……真的害怕,我想让你一辈子都后悔,可是这才知道,也许我们两个人根本没有一辈子的时间!那时看见你浑身是血,我还以为什么也来不及了呢!”他外衫还在地上扔着,中衣紧紧贴在身上,扶靖也是瞧见了,前胸后背全都湿透。
“我娶你,”扶靖坚定道:“这就去跟母皇请旨,非要娶你不可!”
“不不,不要再惹怒君后和女皇陛下了,”容偌急道:“我哪也不去,就在宫中看着你,只要你安好,哪怕永远都只是看着……”
“容偌……”她压低了声音:“你不懂,有些事还不能和你说,你只等我,我定能娶你!”
她在他手心反复写了两个字,容偌认了出来,顿时怔住:“为什么?”
“别问,”扶靖没了力气,她微微喘息着:“你陪我一会儿,我不想见他们……”
她脸色苍白,容偌也不敢让她过于费神:“你睡吧,我就在这陪着你。”
“容偌?”
“嗯,我在。”
……
“容偌?”
“嗯,睡吧。”
……
“容偌,我有没有对你说过?”
“什么?”
“对不起。”
“……”
“你要记住了,因为我只说一次,以后……以后绝对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
“嗯……”
“父后!”路真双腿一曲就是跪在了路君后的面前:“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两个人一路沉默走进的偏殿,进了门路君后便挥手让随侍留在了门外,他一直沉着脸,刚一坐在桌边,见着路真这一跪,就像是爆发的一个出口,登时挥袖摔了桌上茶碗!
“他容家还想再出一个贵君,也要问问本君愿不愿意!”
“父后,”路真恨恨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成亲之后太女殿下一直不肯碰我,若不是您多次相逼,她……”他撇过了头:“她每日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这次也是服了秘药才一次得子的!”
“当真?”路君后咬牙道:“你……你真是我路家的儿子么?难不成非要得她主动上你的床么?就你这样别说是容偌进门,就算我挡着你也争不过他!”
“那怎么办啊?”路真向前爬行两步,急道:“求父后指点!求父后给路真一条活路!我不能让容偌进门,他、他不是太医院的院使么,他不能嫁人的!”
“现在他是不能嫁人,”路君后叹息道:“傻孩子,等靖儿登基,她就是女皇,宫中的那些个规矩还不是她说的算!你快起来吧……”
“我、我、那我怎么办?”路真殷切地拿起茶水要为君后倒茶,却发现茶水是冷的……
“这就要看你到底想要什么了,”路君后已然平息了怒火,他脑中全然是昔日容贵君得意摸样,还有那个疯子,若不是他路家连番施加压力,恐怕这后宫里早就易主了,他轻轻拂了拂腿上暗褶,轻哼道:“办法倒是有一个,而且是一箭双雕,这就要看你舍不舍得了!”
“什么办法?”路真抓紧了水壶,他绷紧了身体,见路君后招手连忙凑上前去。
路君后拉近了他的衣襟,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路真大叫一声,水壶应声落地,真个碎了!
“不行!”他脸色青白交错,双手死死地拽着君后的胳膊:“父后不要!这是真儿唯一的念想了!”
“什么唯一的念想?”路君后不悦道:“到底是个没见识的,你可知如此一来,那疯子罪名落实,如此害我皇储,那两个自然深受牵连,因这容偌之手,哼哼……”他冷冷说道:“到时候这些碍眼的全都除去,你还怕没有第二个么!”
“我……”路真扶住桌边,仿佛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他不想,不想的……
“去吧,”路君后揉了揉额角:“本君累了。”
扶夕带着人在公主府搜了一气,当然是什么都没搜到,大张旗鼓地来,便是又大张旗鼓地走,连城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当院中又恢复了平静,他赶紧叫连红去宫中通知扶苏,又让连碧守在门外,这才回头打开暗门。
刚才也是心急,竟是直接将人扔了进来,此时心中担忧不已,也没等暗门全部打开,人已是跃了进去,如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也好在暗室中全铺的厚毡,一把扶起他,连城可吓了一跳,本该是有意识的人此刻却是双眼紧闭,刚要抱起,却赫然发现如尘爹爹脑后竟然有微微湿意,他不敢置信地摊开手掌,竟然是血!
原来如尘后脑处别着婴孩手掌般大的一块圆形的扁平白玉发扣,许是被他扔进来的时候硌着了后脑,也不知轻重竟是昏迷了,连城连忙先将人抱起来,将其放置在暗室中的小榻上面。
“爹爹!爹爹!”他拍开穴道是心急如焚,此刻满京城怕都是眼线,此时丑时了吧,再派人去找大夫恐怕不妥,公主府的大夫也不完全可靠,偏就眼前的人还就是不醒了。
怎么办?他从军多年,冷静已是习惯,可偏就是这对父女,每每让他不知所措,那些陌生的情愫让他一再的恐慌,连城试探着轻轻拍着如尘的脸:“爹爹,您醒醒!醒醒!”
眼前的人还是毫无反应,又等了一会儿,他实在不敢托大,想叫人去将军府找可靠的大夫,此时也顾不上太多了,打定了主意,这便要起身,他想着再推推如尘,不想手伸到半路,僵住了。
榻上的如尘睁着双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这一抬眸便看进那双黑漆漆的妖娆凤目,竟觉得深不可测,全然是森森寒意,惊吓之余,连城试探道:
“爹爹?”
如尘身子一动,便是坐直了身子,他全无往日的自在笑脸,脸上全是陌生的淡漠之情,只一直瞪着他,半晌才缓缓开口,声调也是深沉了许多:“你是连城。”
“我是连城,”连城心中一沉,眼前的这个爹绝对不是那个疯癫的爹,只这一瞬,心里已是转了几个弯了,难不成阴差阳错的这么一摔,就摔正常了?
“就是你刚才将我扔进这暗室的?”如尘伸手抹了一把后脑,血迹未干。
“爹爹见谅,”连城连忙分辨道:“实在是情况不容。”
“颖儿去了西晋?”如尘揉了揉额角,好像在整理思绪。
“是,”连城也不奇怪这个正常的如尘,认真答道:“二殿下去了两个多月,现在还没有音讯。”
“扶苏呢?”他好像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她……”连城仔细打量了一番爹爹的面色,见其没有什么异色,这才答道:“太女昏迷不醒,扶苏进宫了。”
“我干的?”如尘挑眉:“宫里的侍卫都是干嘛吃的!”
额,连城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站在榻前,低下了头,其实他很想笑,只是强忍住了,这又有点疯话了……
院中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两个人都听得分明,是扶苏回来了。
连城跳出暗室,这边扶苏已然走近,小鱼儿自去了,也未等她走到门口,他便打开了房门。
似是微怔,她呆了一呆,急忙问道:“我爹呢?”
他拉住她的手,关好房门,两个人也顾不上脚下的首饰了,直奔暗室。
“爹爹在暗室中,”连城问道:“宫中怎么样了?”
“没事了,”扶苏难掩倦意:“只让爹爹藏好了身,我一早就去西晋,想必母皇会安排好一切的。”
两个人越过大床,齐齐跳进暗室,可那榻上却哪里还有人在?
那边是书房的暗道,扶苏就像是射出去的箭矢一般,急急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