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遥还在房顶上,因为看着远处街上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火把和嘈杂声才停了箫声。很快那些火把散入了各家各户,挨家挨户的灯都亮了起来,安静的夜开始了喧哗。他小心翼翼地收好玉箫,很快,有人闯入了后院,冷秋遥飘然落地,月光衬着那淡然安静的模样,仿佛仙人。
冷秋遥打量了来人,竟然是朝廷的人,冷秋遥依旧淡淡地道,“各位官差深夜造访,打扰民安,不知有何贵干?”
“我们在找一名重要钦犯。多有打搅,这位公子还请见谅。”那人虽说话还算客气,但已经在说话时就挥手让人去搜查柴房。
冷秋遥并不想让人打搅棺材里的人,但朝廷如此大动作,冷秋遥也不想惹事。所以他只是转身进屋,看着那些人将屋内翻了个遍,接着才有人注意到棺材。不知为何,冷秋遥厌恶那些人去碰棺材,先一步挡在棺材前,道,“这是糟妻,还望各位不要打搅。”
“我们只是公事公办。”官差看冷秋遥似乎是个柔弱公子,而且住在柴房,自然是无权无势,所以有些看不起,道。“棺材里是不是你的妻子,要我们亲眼看了才能信。”
冷秋遥点头,“好。那在下便打开,只是请各位离远些。”冷秋遥不理解自己在想什么,但是这棺材里的人,他不能让任何人碰,甚至不愿意让人看,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
冷秋遥揭开了棺材,一股香味再次扑面而来,那安然沉睡在纸花中的人儿仿佛白玉般尊贵,绝美的脸颊安静得让人不忍打搅,冷秋遥也是这几日才发觉,仿佛每天,云倾公子都在变化着,越来越美,让人甚至不敢瞻顾。所有人看了一眼竟然都陡然吸了口气。
冷秋遥立刻合上了棺材,冷秋遥脸色有些沉,声音不自觉的带着清冷,“各位可以了,请回吧。”冷秋遥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越是看到她变得越来越美,就越是害怕,越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
有人想要开口,但冷秋遥的目光只淡淡一扫,那人就闭了嘴。好一阵子的沉默之后,官差倒也没多说什么,其实主要是他们中有人突然发觉冷秋遥并不好惹的主,他身上佩剑,气度不凡,很有可能是江湖上的名门。朝廷一直和江湖不相干扰,主要是江湖人并不好惹,他们或许不能改朝换代,但却也能百步伏尸。很快,官兵就撤了,冷秋遥回到柴房,再次打开棺材。但是瞬间,冷秋遥觉得心底空了,棺材内空无一人。“永月。”
“你叫我吗?”一股香味从冷秋遥身后传来,还有呼吸的温热。
冷秋遥听到那声音都是一愣,任谁也没听过那般美妙的声音,有云的悠然,水的澄澈,鸟儿的清脆,甚至仿佛扑面而来的芳香。
冷秋遥回过头,就见以前笑盈盈的一人,只是那笑容看到他却也僵了一下,接着扑到他身上,猛蹭着冷秋遥的胸口,“爹,星儿好想你。星儿好想很久很久没见到你了。”
冷秋遥被这个称呼惊得有些傻眼。“永月,你怎么了?云倾公子,你……”冷秋遥扶住怀中人的肩,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出,是永月,她怎么会叫自己爹?冷秋遥认真地道,“我不是你爹。”
良久沉默,“你真的不是爹。”眼眸中有些掩不住的失望,“不过,你有点像爹,这也算缘分吧。”师星尘很自在地靠在了冷秋遥胸口,“借我一会儿。”柔软的声音任任何人都不能拒绝。
冷秋遥还没弄懂她怎么会就醒了,明明仙血和月夜还魂香都没有找到,她怎么会突然就没事了。不,她不是没事,而是……似乎还病着。
良久,冷秋遥感觉胸口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重要。”师星尘淡淡地道,“对我而言,都是过客。”
“什么过客?”冷秋遥心底陡然有些悲凉。
“就是,过了就忘了。我是你的客人,你是我的客人,大家都不会停留。”
“你要忘了我?”冷秋遥竟然觉得一种悲伤苦涩地蔓延在心底,忘了自己。冷秋遥不自觉地伸手抱紧了怀中的人,“这样子,你会不会快乐?”只要你好,忘了我就忘了吧,本来就没有结果,不会有结果。
师星尘似乎有些不适应,但是也没挣扎,“你好温暖,像爹。你的心跳声好美,砰砰砰……就像一首曲子。”
“永月。”冷秋遥不知道她为什么答非所问,她似乎根本没听他的话,但这样,他觉得也好却也心痛。忘了自己,代表云倾公子没有遇到过冷秋遥,她就可以有很好的未来。
“呃?”师星尘似乎惊了一下。推开冷秋遥,退后了脚步,师星尘认真地打量着冷秋遥,眉目间突然有了些冰冷,问道,“你为什么知道永月这个名字?”
“是你告诉我的。”冷秋遥被那种不认识一般的目光刺痛,道,“永月不是你真正的名字吗?”
师星尘瞅着冷秋遥很久,那眼神很陌生,但是没有云倾公子的高深,也没有之前的冰冷,冷秋遥只觉得那眼眸很干净,就像水一般,柔柔的却也清清冷冷的,却不伤人。师星尘良久摇头,“我不认识你。永月也不是我的名字。甚至,我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虽然脸上是淡淡的深沉,却还有一抹认真的天真。
冷秋遥惊了一下,难道她虽然不知为何醒了,但她说的若是真,她失忆了吗?
冷秋遥又问道,“你记得琴娘,明月吗?”就算不认识自己,那么别的人呢。
“谁?”师星尘微微惊讶的模样,“弹琴我倒是会。”微微一笑,不经意扫过冷秋遥身上的箫,笑道,“你会吹箫?”
“略知一二。”冷秋遥不由得锁眉。她还记得自己会弹琴,却不记得我,甚至琴娘和明月,看起来也很清醒,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爹也会吹箫。”师星尘微微笑着,似乎忆及美好的事,在冷秋遥面前,翩然一个回旋,手中竟然已经拿着冷秋遥的玉箫。
冷秋遥微微一惊,师父送的箫,她如何拿去的?冷秋遥眉宇微微紧张,道,“永月,请你还给我。”
“好像爹的那支。”师星尘疑惑地细细抚摸着玉箫,完全忽视了冷秋遥的焦急,“真的很像。但是……”师星尘将箫放到唇下,十指扣住箫声,缕缕轻音柔柔漾开。冷秋遥微微一愣,不是别的曲子,还是那首望月,只是从她口中出来的曲子不带丝毫尘垢,袅如仙音。
师星尘并未吹完一整首曲子,只短短一小段就停了下来,箫离开了唇下位置,师星尘再次细细抚摸查看,最终低头凝着箫尾部,良久抬头望着冷秋遥,道,“为什么你的箫上刻着‘星’字?”
“字?”冷秋遥从未发觉。师星尘将玉箫尾部递给冷秋遥看,冷秋遥握住箫尾,见一个极小的字刻在玉箫的尾部。玉箫本就薄,那字自然不大,而且在箫下口,一般不会有人注意到。冷秋遥沉吟片刻,“可能是家师刻的,家师的名字里有一个‘星’字。”师父刻字在箫上,冷秋遥愈加觉得这玉箫的珍贵,所以就更加想拿回,却被师星尘再一次抢走。
“我爹的箫下面,刻着白云的云,因为那是他的名字。你这支箫上的字位置和爹的一样,发音也是相同,真是巧合。”师星尘微微笑着,水眸漾着柔和,“你师父叫什么?”
冷秋遥微微犹豫,道,“家师名讳在下岂能随口提及?”
师星尘依旧微微一笑,“我只以为和她有些缘分。”师星尘瞅着冷秋遥,那神情让冷秋遥颇有种被人居高临下审视的感觉。
良久,师星尘嘴角微微漾着慈笑,淡淡地问,“你叫什么名字?”语气柔和得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和蔼呵护一般。
“在下冷秋遥。”冷秋遥心底涌起些许苦涩,但面上却还是只是想拿回玉箫的微微急切,“永月,把玉箫还我。”
“你不能叫我永月。”师星尘道,“我姓星,你……叫我星姑姑吧。”
你已经说过不能叫永月,“是我疏忽。”冷秋遥黯然的同时微微有些惊异,她如今是女子,按容貌也不过十五六岁,和自己差不多大,却要自己叫姑姑?“你姓星?”云倾公子是慕天,她不是慕天,那么星才是她的姓氏吗?永月不是她的真名,那么她的真名是什么?“你的名字是什么?”
师星尘点头,“我和你师父有缘,我叫尘星,和她一样的那个‘星’,‘夫物星星,各复归其根。’所以,你叫我声姑姑并不吃亏。”
冷秋遥再次微微一愕,和师父的星字一样,“尘星?”在沙雪镇时,那也有个尘星,冷秋遥凝着眼前人的容颜,脸颊上并没有尘星的花印,声音似乎也并不相同,她现在的声音和云倾公子时候的她也不同,追究的话,她如今的容貌和尘星蒙面时候也不见得一模一样,但却似乎神似。
“你当初在沙雪镇为何骗我?”冷秋遥激动地问。你明明就在我眼前,却假装身死,为什么?你救了我却什么也不说,冷秋遥何德何能?我欠了你如此的多。
“我骗你?”师星尘淡淡一笑,“我在沙雪镇从未见过你,怎么骗你?”
在师星尘的惊奇中,冷秋遥原本快要溢出的怒气顷刻不知不觉地转为微笑,柔如春风。
冷秋遥不知道原因,但却相信她是为了自己,冷秋遥道,“尘星,你叫尘星,这次是真的了吗?”嘴角的薄薄微笑,让夏季的炎热都似乎变得遥远。
师星尘茫然地对着冷秋遥的眼眸,点头,“是,我是叫尘星。”
“那么,我可以叫你星儿吗?”冷秋遥不自觉地凝着师星尘的眼眸愈加柔若波光。她的名字正好和师父的名是同样的字,倒是真的很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