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长将村里大大小小的怪事集中起来讲给三人听,梅枝忽然发现这个村的地形跟梅村很象,村后是山,村子低洼,总笼着一层淡淡的似雾非雾的东西,也许这就是妖气?
三人决定分村东、西、中三块各行其事,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宗旨,梅枝抢得村中的差事。清风望着她道:“梅枝,你可以么?那有可能是淫妖。”
因为它也不取人性命。
村中有几家小媳妇晚上常觉被什么东西压着,夜与交,次日醒觉无力,日枯,却是连什么东西也没瞧清。这几人轮着遇着此事,梅枝便直觉得入这几家的是同一妖而已。
梅枝看中的却恰是它不取人性命而已。爷爷常说与这些鬼怪妖魔斗,首先气势上要压过它们。淫么?那淫过它?
梅枝决定与一张姓小媳妇同睡,那媳妇的男人说:“我日日与她同床,却从未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只是晨起发现她衣衫被扒掉,人昏睡不醒。也曾求了符咒,次日却见符咒全被撕了,而人依旧如此。”
梅枝道:“那是因为你看不见它,我若瞧见了,自另有处分。”
只是与人同睡,振远却是不能带入房了,梅枝只得将他安置在堂外,临走前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道:“对不起了,今天你就暂时在这儿站一宿吧。”
为了确保那妖来张家而不往其他两家去,梅枝将那两家贴上了符咒,沾了自己的指尖血用朱笔画了。
只是这一夜,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两家的符咒被撕了几张,却也没什么东西进去。梅枝窃喜,这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作法还真能成啊。
第二夜,梅枝被一阵低喘声惊醒,一睁眼却发现身边张家媳妇身上确乎压了一个人,她半眯了眼瞄去,那人竟是张家男人。看那男人动情低喘,正在那里解媳妇的衣衫,梅枝大致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脸便有些轰热,心里在骂,这张家的男人有外人在,怎还如此急色,这几日便忍不得。
但此时起身必是不妥,只得装作睡得不安翻身,在翻身的一瞬间,眼睛的余光瞄到了沉睡不起的张家媳妇,心头有什么东西闪过。她翻身背对着他们,忽地便从腰间抽出一张符猛地向后甩去,离得近,她果然听到那符“啪”地贴在了那人身上。她这才一跃而起,放出一朵焰花点亮烛火,又从怀中取出几张符准备射向那人。
烛光下,那人身上似乎笼了一层淡雾,那张家男人的脸却在烛火照耀下慢慢融去,露出一张相当妖冶的脸来,那符正贴在那人的左胸。那符只是定住了那人,看上去却是未伤半分,梅枝又将那几张符咒拍过去,不知怎么,竟有一两张歪歪斜斜地落了地,上了那人身上的几张也没如梅枝所想变为缚妖绳,梅枝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念咒了,叫了一声该死,便低声念了起来。那人低声笑了起来,嘲弄道:“小仙,你的法力似乎不够呢。”梅枝大窘,看了一眼尚在昏昏沉沉间的张家媳妇,心道:“还好,没人听见。”
说话间那缚妖绳倒是现了形,而这妖却依旧是这样,不曾露出原形来,梅枝正欲再掏符,那妖却已是从张家媳妇身上站起身来,肩膊的衣服也渐渐鼓胀起来,那两根缚妖绳发出轻微的崩裂声。它竟能突破自己的定身符与缚妖绳,梅枝的汗毛竖了起来。一咬牙便看也不看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用朱笔圈了,统统向那妖甩去,一边把想得起来的咒都念了。那妖起身时还在淡笑,只一瞬,身上便起了火头,它的脸便变了色,不看梅枝一眼,窜起来夺门而走。梅枝壮了胆,跟着戏文中念的一般叫了声:“妖孽!哪里走!”起身便追。
追至堂口,已近妖身,那妖忽转身,双眼眸色渐变,莹莹然有绿光,身上也有骨节轻响,那层淡淡烟雾也渐渐地转为透明的绿光,只见他左手微动便撕下身上一张符,右手却骨节暴涨向梅枝抓来。
梅枝有些心慌,但还是咬牙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符,咬破指尖,拿出朱笔便欲画符,只是那妖的利爪已伸至梅枝身前,眼看着便要穿胸,梅枝一急,也不管符画完没有,口中轻念咒,一声轻喝便将那符拍出。
那妖扭了下身子,冷笑的脸越发逼近,却陡地僵了身子,只这一瞬,梅枝的符便入了它的身子,它便渐渐委地,梅枝正欲上前,它却化成一道绿光冲西而走,梅枝追赶不及,心里却松了口气,知它虽则不死必也是受了伤的了。
只是方才,她似乎看到堂屋口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细看却依旧是黑沉沉的。此时她方觉得背后已被汗****了。
她立在堂屋口刚想歇会儿再回屋,却见村东头与西头皆有红光冲天而起,想必那清风与不智也有了些收获。回头间忽见西头的红光朝这厢闪来,旁边似乎还跟着一团黑影,她不不及多想,伸手掏符朝红光拍去,大喝了一声“定”,那红光轰然落地,黑影倒是一窜而过,就听一个声音大叫:“梅枝,你做什么!”
梅枝定神一瞧,自己的符竟是贴在清风额上,清风正脸涨得通红怒视自己。梅枝不解道:“怎么是你?我定的明明是那化了红光的妖。”清风怒道:“有光的便都是妖么?我正使了法追那猪妖,已赶至它前头,你将我定了,却放它走么?”梅枝情知自己闹了乌龙,嘴上却不饶人:“你使法便使法好了,作什么跟妖法一样?再说,你若功力高强,我能定住你么?”嘴里说着,却也动手揭了那符。
清风气哼哼地一拂袖,又驾了红光追那猪妖去了。梅枝心里也悔,自也是跟了上去,她不会弄个红光绿光啥的,好在两条腿十分好使,村也不是很大,便也跟着追到了东头。
东头的红光却是收了,黑暗中,不智手里拎了个网大踏步而来,夜风将他的衣袖鼓得如帆一般。梅枝站下,看清他手中网里的是一只貉。梅枝听保长说过,东头也不知是什么妖,尽食庄户中饲养的家禽,且是吸干血,只剩个干尸在那里。初时村人还以为是山上猛兽,但见其只饮血不食肉方觉是妖。
梅枝凑近去看看,只见那貉眼中满是惊慌之色,见梅枝盯着它,竟有一颗泪滚了出来。梅枝心下忽不忍,问不智道:“和尚,你打算将它怎样呢?”不智道:“是妖,自是要斩了的。”梅枝道:“你们和尚不是不杀生?”不智一呆:“那女施主意下如何?”梅枝道:“它没有伤人,应当可保一条性命吧。再说修行也不易。”梅枝心里想的却是,这些妖还真有毅力,比我强多了,我学爷爷这么点东西便已觉辛苦之极,如果不是还有些好玩的话,才不学呢。要我苦苦学习几百年,还不疯了?心下倒是对这些妖精佩服起来。
不智没有回答,却在下一刻,伸指在那貉的额头点了一个印记,道:“女施主说得对,你百年修行也不易,又不曾伤得人性命,那便放你去了,只是却要给你一个教训。”那貉出了网,伏地朝两人拜了拜,便朝山上奔去。
正在此时,却有一白衣人口里唤着“朱朱”从他们身边旋风般刮过。其时整个村庄都在沉睡,他们这般举动并未惊动村人,这人是人还是妖呢?两人急忙跟上。
跟到村东头的一片密林中,两人听到争吵的声音。
一男子怒道:“你个臭道士,我请你来收妖了么?你把我的朱朱还给我!”
清风的声音不紧不慢道:“道士的责任便是捉鬼收妖,与你请不请不相干。”
那男子冷笑道:“我愿意怎么生活是我的事。难道道士便有权利强行插入别人家的生活么?”
清风道:“你那朱朱是个猪妖啊,你一个人天天跟一只猪生活在一起……”
那男子道:“我知道她是猪,是猪妖,比你们知道得都早,那又怎样?她心性善良,不曾伤得我一分,也不曾伤害别人一分,做什么要容不下她?”
清风又道:“可是它迷了你的心志,你整天迷迷糊糊的,怎说未曾伤害?”
男子道:“我怎个迷迷糊糊法?家中的财产俱归我打理,我并未有一丝疏漏。我的身子也是好得很,未曾病过。这两日心神不宁,也只是因为朱朱身子不好。若不是这样,凡人怎看得到她原形?总之,你将朱朱交出来,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梅枝和不智走过去,看到的便是那白衣男子紧揪清风的衣领不放,清风有些狼狈,但还是说道:“你别执迷不悟了。再说我也是在找它,我还未收了它呢。”
恰在此时,梅枝听到树丛中有一阵悉悉索索声,一丛灌木被分开,一个黑影慢慢地挪了出来,那正是一头黑猪,体形并不大,肩胛上却有些血迹。也许是因为它动作慢,梅枝怎么看怎么觉得它很从容,一个好听的女声道:“兴郎,我在这里,你莫要发脾气了。”
白衣男子放开揪着清风衣领的手,向它冲过去,一把抱住它道:“朱朱,朱朱,你没事吧?是这个该死的臭道士伤了你么?”那朱朱的声音有些疲惫:“我没什么事的。我只求这位道长放过我,我是真的喜欢兴郎,才想和他在一起的。为了这,我才折的道行,偶尔维持不住人身。兴郎怜惜我,即便是猪身也随身带我,故有此灾。”
梅枝点头,若不是这个傻乎乎的兴郎酒楼里也抱着别人眼中的下酒菜叫娘子,哪有这般轰动呢?她忽然发现,这黑猪其实长得挺精致的,并非一付粗蠢样,兴许真是美女猪呢。
那兴郎道:“朱朱是我山上捡的野猪,那时她还很小,被野猪夹伤了腿,看着我流泪。我才带她回的家。这许多年来,她与我一起长大,也帮了我甚多。少年时我父母故去,也是她陪着我度过最凄惨的时光,这样的她,即便是妖又如何呢?”
梅枝隐恻之心又起,看着清风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毁人姻缘是要下地狱的。”
清风瞪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不智此时宣了声佛号转过身去。梅枝知他意思,便也笑嘻嘻道:“啊,我啥也没看见。”清风愣了一会儿,转身道:“那你们留在此地怕是不妥了。”
三人回身往村子便走,那朱朱在他们身后说:“谢诸位仙人大恩,朱朱自会帮兴郎搬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