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惊过后,梅枝几乎要暴跳起来。但她又忍住了,只作诧异状问朱投:“大哥,你是觉得我家……那个行头长得好么?”
朱投猛点头:“确乎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行头,胜过我师傅的那个。”
梅枝睁眼天真地道:“可是这位大哥,我这个行头他长得再帅,也只是个僵尸,大哥想和僵尸过一辈子么?”
朱投又说是,可是应过后又觉得应得甚是别扭,总是哪里不对味。
梅枝又语重心长地道:“可是大哥,你要做那断袖之事,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不过与僵尸断袖似乎太惊世骇俗了一些吧。”
朱投额上青筋别别直跳:“我要你的行头是做活计的,不是用来那个那个的。”
梅枝一边在泉边取了水,一边“哦”了一声,道:“你用我的行头做活计,那我要用什么来做活计呢?大哥,你是要断我生计呐?”
朱投倒也耐心道:“所以我给你银子,其实你不用行头做赶脚的活亦能赚不少银子是不?我给你的银子肯定可以让你几年内都不用干这种活。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做这活也不好,是不?还是赶紧地收了手,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的。这活计你若是再做两年,找人家都不太方便了。”
梅枝端了水往回走道:“是哦。我不就是找不着好人家才做这活的么。”
朱投竟又跟着往回走道:“只要你将你那行头让给我,我师傅……哦,我们一定会帮你找个吃喝不愁的好人家的。”
梅枝似乎动了心地问道:“那你打算给我多少钱子换我家呃行头呢?”
朱投一见有希望,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一下,道:“这个数。”
梅枝瞥了一眼,没回答,只将水给清风和不智喝了。才道:“这是多少?二万两?”
朱投的脸一僵,又陪笑道:“姑娘说笑了,怎么会有这许多,二千还是可以的。”
不智和清风其实也听到了他们是最后的几句话,此时惊得瞪大了眼睛。清风性急,已说道:“梅枝,你可别做糊涂事。”
梅枝朝他笑了笑,走到振远身边说:“哎呀,我当你是个宝,别人却是这样看轻你呢,居然只肯出二千。”又对朱投道:“其实吧,你就算是肯出二十万……我也不换!”
朱投已黑了脸,作色道:“那你逗我玩?其实好的行头就该配给好的法师,你法力低微,根本就不能用这般好的行头。”
梅枝冷笑:“我法力再低微,这行头也是我的,不是你的。看见别人有好的就要。比如我走在路上遇到别的女子插了金钗,比我的木钗好看许多,人却比我难看不少。我便要跑上去对她说‘喂,你太难看了,这金钗不配你,给我吧。’这就是剪径,是不?”
看到朱投要辩解,她又快速道:“你想说你是用银子来换的,是吧?可是你强买啊。再说你知道这行头对我们家的意义吗?他是我们家的祖宗,难不成有人看中你爹妈你也卖?”
清风已笑出了声。朱投的脸已跟锅底似的了,对着梅枝怒道:“梅姑娘,你不要蹬鼻子上脸,我跟你商议是看得起你。如若不然,就你一个法力低微的小法师,还想要保住这行头?”
梅枝一向不惧吵架,此时亦回道:“我方才好好跟你说话也是看得起你,要不然早就一句话赶你走了。你也不要给脸不要脸。”
朱投忽咧嘴一笑,道:“话说到这份上,梅姑娘,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既扯破了脸,梅枝自也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她眼见着朱投向自己伸手过来,只伶俐地往边上一躲,便避了过去。没想到,朱投也只是虚晃一下,他乘梅枝跳离振远的一霎那,将一张黄符贴上了振远的额头,那朱符颜色鲜亮,显见是新画的,应是在朱砂中夹了他自己的血。
旁边清风见此已不忿,叫道:“好卑鄙!还真是以欺小。一个男人要这么欺侮一个姑娘。”他说着便欲起身帮忙,却浑身酸软站不起来,不由一惊。朱投见状笑道:“小道士和小和尚就先在边上歇着吧。你们早已中了软筋散,三四个时辰内是动不了手的啦。”
梅枝见他给振远贴了符,想是要驱动振远离开。她本也不着急的,因为振远未必便会被他使得动,但一听他说出那句话,不由大惊,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对清风和不智下了软筋散,稍一转念,便想到他在取水回转的路上作势要帮梅枝拿水,梅枝未依,他却是碰到钵盂的,难不成便是那里下了手?想来他也早已是做好了夺振远的准备,他要抢梅枝的行头,又不怕清风和不智知道,自是做了万全的打算。
这打算只怕是杀人灭口。
果然,朱投狞笑道:“梅姑娘,对不住了。你要怪只怪自己法力低微,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头,被反噬了,还连累了这位小道士和小和尚。”
梅枝心中一冷,旋即心头之火便点点蔓延开来。她怒道:“你想夺我的行头便罢,居然还想杀人,尽使些下流手段,真是恶心。”
朱投已开始念咒,梅枝怒从心起,恶向胆生,眼都绿了,伸手猛地向他脸上抓去。也不知怎地,她的动作变得无比迅捷,朱投慌忙间欲躲,竟还是没躲开,被梅枝生生在脸上抓出两条血槽。他吃痛不过,大叫一声,挥拳击向梅枝。梅枝身形十分灵活,又躲过,顺便起身一脚踢向他小腹。朱投一边闪躲一边叫道:“原本我只想将你们推下山留个整尸的,现在便要你尝尝被自己的行头撕成碎片的滋味。”
说罢,他也不管梅枝将要如何,咬破舌尖向振远的符上喷了一口血,紧接着便又快又急地念起咒来。
梅枝以为振远有自己的意识,为符所控的机率不算大。所以方才只是攻击朱投,并没有想去撕那符。可是那咒语念完,朱投喝了声“斗”后,振远的双眸竟又有些无神,机械地转向了梅枝。
梅枝这一吓可真是非同小可,背上的汗“噌”地就出来了。边上的清风和不智也是大急,却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
振远虽是向着梅枝去了,动作却是又僵又缓慢,看在朱投和不智眼中自是无异,但梅枝和清风却觉大有古怪。
朱投眼见着振远向梅枝步步逼去,梅梅一点点后退,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忽看梅枝也手捏了个诀,嘴里喃喃在念,不由出言讥道:“你念没用,他不会听你的。我已用了移魂与拘魂在符中,你能破么?”
一边的清风听他如此说,忽叫道:“梅枝,你会道家的清心咒么?”说完又觉得可能性太小,梅枝虽说是天师,学的却是辰州符,与道家是两个方向。梅枝又懒散,跟他们行了一路,从来不做这方面的交流。此时便是现学也来不及了。
梅枝却象是想到了什么,也不退了。忽地便走起了南斗罡,清风瞧着竟也是中规中矩,看来她对道家之法也非是一丝也不了解。眼见着梅枝的唇歙动着越来越快,振远的眼神也清明了不少,忽然,便转了身,直向朱投而去。
朱投眼见得他向自己而来,又喝了声“诛邪!”振远却是望着他一动也不动,梅枝趁机冲过去,一伸手便揭了那符。朱投的身子晃了晃,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梅枝便也知道其实他的法力也高不到哪里去,硬是使些高段的法力,既破,自己是承受不住那法力的反噬了。
梅枝轻喝了声:“振远,扔他下去!”振远果然弯腰从地上抓起了朱投,地上的不智轻宣了声佛号,叫道:“等等。梅枝,他自作自受,己得报应,不可取他性命了。”梅枝也从未想杀人,刚才生气想报复而已,被不智提点,也回了些理智,忙又叫住了振远。
朱投惊魂未定,脸色灰败。梅枝走过去踢了他一脚道:“你想要振远,以你那法力也未必能控,你还真贪心。”
朱投喘气道:“我是不能驭使,可自有能力比我高的人会驭使。”说完觉得不对,猛地闭了嘴。梅枝想到了什么,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道:“一对狗师徒。真给天师丢脸!你滚吧,滚回去找你师傅,下次要是被我再碰到,我一定要让振远撕了你们!”
朱投是连滚带爬地走了。然方才这事古怪,振远怎么会被朱投所控的呢?梅枝有许多问题要问振远,当着清风与不智却是不好开口。
倒是清风,问梅枝道:“我瞧着你方才走南斗罡了,你会道家的罡步么?你是不是也会念清心咒?”
梅枝从怀里摸出两本书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清心咒。我是照着这两本书中的咒语来念的。”
清风接过那两本发黄但还算完整的书翻了翻,惊道:“虽然破损了一些,缺了些字,但我可以肯定这两本是道家的道法,跟我们观中的道书有些相似的。里面……果然有清心咒。嗯,书中没写名字,但写了用法。梅枝,你怎么会有这两本书?”
梅枝看了一想振远,心道,难不成这两本书也与振远有关?支家人里与道有缘的可能只有这一位了。她回道:“这两本书是爷爷打扫祠堂时找出来的,说自己年纪大了,看了记不住,就塞给我了。我这一路出来,也无聊,便看了些。没想到倒是用上了呢。”
清风感叹道:“师傅说你聪明,天资甚好。果然是不错的,也才二个多月,你便将这些咒语步罡都记着且用对了。不过梅枝,你凶起来可真有些特别,真正是眼冒绿光,我方才都吓了一跳。”
眼冒绿光?这说法怎么跟饿死鬼似的?梅枝翻了个白眼:“也许我是饿死鬼投胎。现在倒真觉得饿了呢。”
包袱里居然还有余粮,她拿出来分给清风和不智吃了。清风边吃边笑道:“梅枝,你背了多少粮上山的?比别人多守二日倒还有结余的。”梅枝仔细想了想,她好象也没觉得背不动包袱,那干粮自是不算多的。自己好象只是有几日没吃而已。
那软筋散的效果其实还没那么久,想来那朱投匆忙间并未投入多少。一个多时辰后,清风与不智便能走动了。眼见着两人都受了伤,梅枝给振远额头贴了张符,道了声“抱”,将小荷移到了振远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