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空的间隔，
往往使得很多事物都变了，
但却有一些事，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1
预感有事要发生，果真就发生了。
唉，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慎祥令人意外地说出那种坦率的告白。
虽然，十年前就听他说过喜欢我之类的话，但现在听起来的感受跟当初的完全不同。年少时，只觉得欣喜若狂；现在，只能用“错愕”两个字形容。
时间久了，人也会变，我也变了。
这种告白无非是增加我的心理压力、无故制造问题让我烦恼，宋原森还不足以引起我的烦心，但慎祥就不同了。因为，我很清楚，他在我心上，始终是有重量、有温度、有回忆的人。
与其说我倔强地不想接受他的感情，不如说是我对他已经失去信任。谁都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一天他忽然又随便说个理由，然后就分手了。
十年前的结局，不又得重演一次？
但却又不忍心对他的感情弃之不理。
唉，真令人苦恼。
烦，就是烦！
任性喧哗的吵闹声，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从垦丁回来已经一星期，以为自己不会放那件事在心上，本来还想找个机会跟纪慈聊聊达乐的事，结果都没遇上她。于是那件烦不胜烦的事，就更紧密地缠着我，令我心情恶劣至极，脾气依旧烦躁不堪。
更头痛的东西来了，我看着电脑，脑袋里找不到半点灵感，屏幕紧盯着我，而我紧盯着上面的白底Word文档，简直就快流出眼泪！
“啊。”
受不了，大叫一声，双手用力拍打桌面。
决定了！
我决定，要去做浪费时间的休闲活动！
翻出我平日珍藏的一堆音乐光盘和喜爱的几部电影，把这些东西全抱在怀里，就朝纪慈他们家的电影放映室冲去。之前听她说过有间电影放映室，一直没机会去使用，不如这次就来好好利用吧！
不然坐在电脑前想那些没营养的事情，就是生不出故事桥段，真会使人发疯。
放映室在纪慈家的休闲馆，就在泡茶那间和室的隔壁，如果把落地窗跟厚重的窗帘给拉开来，一样可以见到跟和室相同的走廊和庭园风光景色。
以往都只是在类似寻常人家里的客厅里看看电视罢了，倒还没认真去放映室研究过。
择期不如撞日嘛！
把我那一堆光盘和电影丢在桌上后，发觉这里空间挺大，又很舒适安静，加上还可看着外头的绮丽风景。唉，又不想做什么正经事了，只想吹风发呆。
那老毛病又犯啦！
“哇！”我忍不住叫道。
昂贵的单枪投影机哩。
这样真的很像在电影院看电影，墙上只有一片投映的白布，影像可以投射很大，看起屏幕来就跟看电影一样。电影放映室，果真名不虚传，真的跟一间小型电影院没差别。
“咦……”
就在我研究那台价值不菲的单枪投影机时，忽然发现一道很窄小的门在柜子后头，原来放映室后头还有一间小隔间，不过似乎人迹罕至。
不，应该说呢，这整间放映室，都极少有人使用的样子。
这种房间，在这大宅子里，想必也只有主人才能够使用，但我来这边这么久，从没见过有人在使用，连我自己也是第一次来。
虽然这里一尘不染，但那也是因为这房子里所有的房间，本来就固定有人在打扫。
会觉得人迹罕至，主要是这里跟纪慈姐姐房里的感觉很雷同，一进来就会出现一种空芜的感觉，所以我推想，这里也鲜少人使用，甚至根本没人在用。
打开那道狭小的门，一片漆黑，好不容易摸到开关，把灯给点亮，才发觉，原来这不是一间小隔间，而是一道通往地下室的小门。像迷雾般的白色楼梯呈现在我眼前，纯白一体的视觉，像是地毯般的白色旋转楼梯，诱惑人的催促声在呼唤着我。
踩进里头，我像被催眠般，脚步直想往下走……
此时，在外头的木板回廊上，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吓得我当场回过神来，急忙把灯关掉，赶紧从小门出去，把门关好后，假装若无其事在研究投影机。
在旁边的装置钮上，按下拉上窗帘的按钮，室内灯全暗掉，随便挑选一张我平常爱看的MV就放进去播。
在舒适的沙发椅上，我斜躺着，看起来应该是很自在的样子，但其实心跳都快突破两百下啦，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还是头一次干，实在做不来。下次还是询问过纪慈后，再决定要不要来探险。
没经过人家同意就闯入私人地带，实在很没礼貌，刚才差一点就做错事，好险。
要是走下楼梯后才被人发现，然后难堪地被人轰出来，那才真的是丢脸丢到家。该要好好感谢那阵脚步声，不管是谁，都让我不至于做出偷窥别人秘密的举动，幸好。
反正脚步声的主人，要是用人呢，就不会进来，是主人呢，就会自行打探，所以我也不担心，不如就真的放轻松些吧。
只是刚才那迷惑人的迷雾白，在脑海中还盘旋不去，各种引诱好奇心的情境出现在我的想象之中，唉，真的是好奇心害死猫。
此时，屏幕上开始出现影像，而音乐也随之响起。
还是先专心找灵感吧，先压下那股奇异的好奇感，毕竟一时也无法再踏入那道门了。
“学姐，你怎么会想到要看影片？”
静静地欣赏完两三首歌后，轻柔的女声在我后方扬起。就在我的注意力被一部部MV转移开后，专心入迷欣赏之际，纪慈已经悄悄地走进放映室。
“咦？你来啦，好几天不见你，终于有空啦？要不要一起看？”我坐起身，拍拍旁边的沙发问她。
她带着一贯温柔的笑容，依言在我身旁坐下来。
“咦？你居然是在欣赏MV，我还以为是哪部影片呢！怎么会想到看这种东西？”坐下一会儿后，她发觉我并不是在欣赏电影，便问道。
“嗯，我很喜欢寻找各式各样的MV来看，有些景象配上曲子，会忽然就像点灯那样，啪的一声，就出现许多稀奇古怪的灵感，这可以说是个人的怪癖。”
“那看影片不是更好？要不然日剧也行，日剧不是都很浪漫吗？应该是很好的参考吧？”
“嗯，不大喜欢看连续剧之类的东西，调子速度很慢、观看时间又长。电影还比较能接受，但那部片一定要自己真的很喜欢，才会特地找空闲时间出来，然后好整以暇地拿出来重看一遍。”我道。
“像我就很喜欢看些有的没有的，有影像的东西，像连续剧、偶像剧啦，都很爱看。反倒是书刊，要不是关于我本行的流行信息和杂志，都看不了几页就打瞌睡了。”
“打小，我就不大爱看电影跟电视剧。还记得以前小时候，跟表姐弟一群人看迪斯尼卡通，每每遇到人物在唱歌时，亲戚小孩就会很开心地跟着一起唱歌，大家都很爱看。但是呢，偏偏我就受不了，一听到人物唱歌，就有一种令我想换台的冲动。总觉得浪费我的时间，又没有什么剧情，令人直想抓狂！”
“学姐，你很没耐性哩！我也爱看迪斯尼卡通，而且好喜欢听他们唱歌。”
“对呀。所以如果不是去电影院的话，最好不要跟我一起看电影，我也不爱跟人一起看，除非是没看过的片子，要不然你大概会打我吧。”
“为什么？”纪慈纳闷地道。
“因为我看到有感觉的画面，会不断重复回去看；调子太慢的片段，我就会不断地快进。这样一起看影片，你不想打人才奇怪，哈哈！”
“学姐，你真的很古怪！难怪会那么孤僻，一定也是因为这死个性。”纪慈边说边指我的头。
“哎哟，所以我更喜欢看书嘛，由自己决定阅读的速度，爱看快就快，想重复看一段百来遍，也不会有人有意见，毕竟阅读是一种比较个人的充实方式。”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而MV呢，就像是浓缩版的电影跟日剧，还有偶像剧、韩剧也都相同，有时一部影片感人的地方也就是那么几段，短短的反而口味比较重，瞬间激发出来的灵感就更多。”
“但我看MV就没感觉呀！”
我望着纪慈微笑：“要用心看哪，宝贝。不能只当做歌曲来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体会导演想表现出的感觉，必须把自己融入其中。MV的表现，可完全不输给电影，有时随便看一部，就使我哭到一塌糊涂呢。”
“真的吗？我都只听轻音乐，一般没听什么人唱的乐曲，有时看电视看到MV，也都没有特别注意。”
“嗯，不然就选这首孙燕姿的给你看好了，试试投入情感去感受一下。记得，有次大清早起床，无聊地把这MV看完，结果大哭到不能自已。之后，每看一遍，就会感伤大半天，算是威力强大的一部MV。”
“遥控器给你，已经帮你调到这首歌。先去化妆室一下，现在才中午时刻，不想再次感伤，给你看吧。”我说道。
把遥控器交给她后，走出放映室，到外头去透透气。
去完化妆室后，我到旁边那个小中庭的椅子上小坐，望着满庭院的绮丽风光感叹。还是解不了闷，这种莫名没理由的压力，使人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都快闷出病来。抬头看着天空，云象变化无常，但很明显地，云层越来越厚，地面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恐怕坏天气又要降临。
“不会又停电吧？”脑中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
万一台风又来，我不就得摸黑了？
那就趁早去买停电必备品，免得又要开始下大雨了。反正也闷成这个样子了，不如就去镇上买点蜡烛什么的，也可以四处走走，当做散步。
对哦！还可以去找夏橙聊聊天。
前几天跟她通过电话，她一直叫我过去玩，说是镇上有庆典跟热闹的市集，她也很想见见我，叫我非去不可。
嗯，记得那间和室里好像有电话，上次纪慈就是按那部分机叫人来的，就近吧！去那里打电话给夏橙，不用大老远跑回房。脱下鞋后，爬进去拿起电话，夏橙家电话很好记，我看过一次就记住了。
夏橙接到我的电话，果真很兴奋，直叫我赶快过去找她玩，午饭她会亲自下厨请我吃顿好的。
哈。
既然如此，在下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啦！
挂上电话就走回放映室，一打开放映室的门，就听见一阵奇怪声音。
“怎么啦？”从光亮的外头进到昏暗的室内，一下子看不见任何事物，只有投射灯忽明忽暗地播着音乐影像。
屏幕还一直播着同一部MV，而纪慈却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眼在大声哭泣。
我坐下来，拍拍她的背，顺手抽几张在旁边的纸巾给她擦眼泪。
“让人很有感觉？”我问道。
她接过面纸，脸埋在纸巾中好一会儿，才离开，“学姐，这MV……太让人有所感触。”
“嗯，我知道。”
“这种悲痛的感觉，我、我觉得好苦。”她眼泪还是不停地掉，说话断断续续。她完全不能自已，显得情绪很激动。
“别哭了，咱们把它关掉，不看了。”我伸手要找遥控器。
在黑暗的半空之中，纪慈拦住我的手，接着紧握住，“别关，我想多看一会儿。”
“但你好悲伤。是不是关掉比较好？”
微弱的投射灯，反射一些光线在纪慈的脸上，她的眼满满的都是泪水，她对我摇摇头。而她晶亮的眼泪，不住地朝下坠落，像黑夜里发亮的流星。
“再哭下去，你明天眼睛就会肿到不能看了。”无法挣开被她紧握的手，只好用另一只手帮她把眼泪擦掉。她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我心疼她，何况她又是那种特别温柔可人的美女，连我同身为女人，也会不由得产生想安慰她的心情跟举动。
不帮她擦泪还好，一擦下去，她反而掉得更快更多，像是串联的珍珠般，没有停歇地往下落。
这下子，可真让我开始紧张起来。
通常一个人欣赏MV，都是自己哭哭就算了，从不愿与别人分享我那股没有原因的泪水。就算是有原因的、有特别情绪的，也因为讨厌对自己以外的人解释，而不愿被人发觉。
但纪慈现在爆发出这种情绪，完全失控般的泪水，呈现在我面前。
令人慌了。
“你……”想安慰她别再哭时，她忽然朝我靠过来，猛然抱住我。
“学姐，让我抱一下。”她缓缓地说道。
拍拍她，也反抱住她。随便了！她想哭就哭吧，身为学姐，让她抱着哭也没什么。
“你知道……在往后的数十年中，自己会做的事。”她念着MV画面上的字眼。
“你会领养他留下的狗……”她又道。
一直拍她的背，刻意忽略自己对这些字眼的感受，不然，我的泪也快禁不住了。
埋在我胸口的她，依旧没有停止泪水的打算，似乎准备大哭到甘心为止，“姐姐，她也有留下一只狗。”
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但是，姐姐已经离开我很久。连狗……也留不住，它太老了，也跟姐姐一样，都离开了我。好想念他们，学姐……我没有办法抗拒这种难过的心情。究竟，这种悲伤的情绪，该拿它怎么办才好？”